短篇有你的季节都喜欢镜蓝
1 即便不是节假日,鼓浪屿这种地方,还是每一道砖缝里都塞满了人。 乘着傍晚的轮渡上岛的苏芽在人群里艰难地推动行李箱,高高溅起的积水把她胡吃海喝的欲望浇灭得彻底。她不停向着被行李箱误撞的路人道歉,一边在各色海产品诱人的香气中腹诽——被广大网友推崇的所谓攻略都是假的! 硕大的行李箱倒下的那一瞬,苏芽的脑海里“轰隆”响起这一声惊雷,稀里哗啦,把她残存的理智劈得粉碎。路边一张摆满麻辣烫的折叠桌被她撞倒了,鲜红的油汁沾在麻辣烫主人的衣襟上。 苏芽今年最后悔的事,就是听信了某个网友“在岛上过夜更浪漫”的无稽之谈。 此刻的她和她的大行李箱堵在小店门前,店主不为所动地翻炒铁锅里的鱿鱼,见她接连说着抱歉,才终于用夹着台湾腔的普通话指点迷津:“跟我讲没用的啦,你把桌子整理一下就好了,但是食物都是那位顾客的啊。” 他会原谅她吗?如果是自己被人泼了一身的麻辣烫,肯定当场就揍人。 苏芽不禁打了个寒颤,焦灼地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清理好污渍的“受害人”终于再次登场,苏芽这才仔细地打量他。 他穿着一件还带着湿意的休闲白T和黑色沙滩裤,脚上一双轻便的球鞋。再往上看,苏芽发现他的锁骨很深,下颌棱角很分明,鼻梁也很挺……很好看。 就是黑了点。 上天作证,苏芽实在不是以貌取人,但人总会对与自己有着相同点的人抱有难以言喻的好感。 认错的态度很重要,她率先一步上前,鼓足勇气一折腰,双手奉上钱包。 受害人没说话。 正在苏芽思考他是不是被麻辣烫泼出了心理阴影的时候,他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了起来:“你确定要用这种港台小言里递情书的方式,向我提出赔偿?” 苏芽霍地抬起脸,坚决地摇了摇头,大义凛然得像是要奔赴刑场。 气氛一时僵滞,苏芽正打算讲个冷笑话暖场的时候,突然清楚地听见男生叹了口气:“算了,来岛上玩一趟不容易,不用赔偿了,我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好人。” 不用了?苏芽懵了片刻,鼓浪屿居民都这么大度随和的吗? 见男生双手揣进裤兜,转身要走,她脑子一发热,抓住了他的袖子。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时,她才紧张地吞了吞唾沫,颤颤巍巍道:“你叫什么名字?” 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她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对你有企图,你太大度了我良心不安……留个联系方式……”她一咬牙,“以后来找我,我请你吃麻辣烫。” 就在她等待他的回答到几乎要捶胸顿足的时候,终于看见那双球鞋动了动。 “袁峄。”他礼貌地推开她的手,姿态潇洒地走远,“四海为家,没有联系方式。” 逼仄的小巷里,他仿佛是穿檐而过的光,仅仅在她的眼前亮了一瞬,便忽明忽灭,渐行渐远。那轻快矫捷的背影,像极了与风同行的浪子。 2我为什么要来鼓浪屿? 深夜负重跋涉在内厝澳路纵横交叉的小巷中的苏芽对自己发出了直达灵魂的质问。 她会在盛夏坐十多个小时的车赶往这个久负盛名的南部岛屿,是因为四个月前,微博上出现的一个网红。从不露脸,从不接广告,从不随波逐流。单是凭着偶尔发几张亲手做的有故事的美食,配上一些打动人心的文字,就在众多网红之中杀出重围,坐拥数十万粉丝。 这位“一二又山”喜欢浪迹天涯品尝各地的美食,每隔几天都会换一次坐标,没有人能够确定他下一站会到达哪里,又会在何处停下脚步看看风景。 苏芽是又山最早的一批粉丝之一。 那时她正计划着来年毕业之后的旅行,收藏了无数攻略,眼睛因为浏览太多文字而微微酸痛。又山的图片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 相机里干净的风景,琳琅的美食,还有他笔下娓娓道来的故事,一下子冲淡了她的疲惫。他的每一笔都能落进她的心里。苏芽把这些细碎的悸动都珍藏起来,慢慢地酿成了绵长的情绪。 她与又山互动,因为观念相投、见解相同,他们渐渐成为了好友。后来又山的粉丝数以千计地增长,许多人来来去去,欣赏他、走近他,又山仍然一直与她互相置顶聊天框。 前不久,四处漂泊的又山说要在厦门住一段时间。有位故人出了国,在鼓浪屿上给他留下一间房产,他可能很久都走不出去。 ——你走不出去,我来。 于是苏芽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于是她如今徘徊在深夜的小巷里。 她走得又饿又累,见路边有间小吃店,便使劲拽着行李箱蹭了进去。她闷头只顾拖行李箱,还没来得及看路,就听见“啪”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眼熟的球鞋一步步靠近。 她一仰头——苏芽的背后冷汗直冒,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蠢透了。 “真巧啊。”袁峄先一步开口。 被害人都不计前嫌主动打招呼,苏芽觉得自己如果选择扭头就走就太不礼貌了。秉承着华夏儿女知错就改的优良传统,她强忍着心痛按上了钱包,觉得要表示一下真诚的歉意:“袁先生,夜宵我请吧。” 对方愣了愣,眼神上下一扫,仿佛是在确认她的居心。片刻尴尬过后,他挑了挑眉,往一侧让了让,礼貌地做出“请”的手势。 苏芽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攻略,知道鼓浪屿当地有哪些美食。手指挑起菜单翻了翻,信手点了最出名的几样。 夜宵端上桌之前,她与袁峄沉默对坐在空荡荡的店里。 苏芽本就心虚,再加之对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陌生男人,互不了解,实在没办法找到共同话题。食指不停摩挲着下唇,正试图开口,老板娘大刀阔斧的上菜动作立刻切断了她不断外延的思绪。 很好,专注吃东西就不用找话题了。她迅速夹起一块墨绿色的布丁状物往嘴里塞——不愧是扬名全国的美食,口感凉滑而有弹性,布丁里的夹心也十分筋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见她连吃了四五块“布丁”,袁峄略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 苏芽只顾着蘸酱料,敷衍着答应了一声:“有点眼熟,还挺好吃的。” 他的面色顿时古怪起来,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土笋冻,将星虫清除腹中泥浆后熬煮出胶,冷却成冻……” “噗——”苏芽立刻吐在了盘子里,还没缓过气来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一杯水递到了她嘴边,她想也没想便喝了一大口,等水见底的时候,她才发现杯子还在袁峄手中。而这个告诉了她残忍真相的人,竟然一直在见证着她面红耳赤、泪流满颊的窘态。 苏芽有那么一瞬间动了跳海自尽的邪念。 “初来乍到的人很少有爱吃这个的,原来你不知道吗?那就不奇怪了。”对面的人夹了一只白灼虾,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修长指节一动,白里透红的虾肉颤巍巍地落在酱料中。 这个人,即便是口里说着欠揍的话,动作却还是漂亮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吃完夜宵已近夜深,行人稀少,内厝澳路交叉联结的小巷里路灯已经熄了一半。就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苏芽收到了一个噩耗——她订下的民宿,已经关门了。 “全岛所有旅店零点下班,没有找到居处的旅客只能选择出岛。”袁峄将手揣在裤兜里,意态悠闲地望着她。 苏芽握紧手机,一脸天崩地裂:“你不会发发善心提醒我一下吗?” 一定是报复,苏芽有点绝望地想。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立刻去码头乘最后一班轮渡出岛;二,露宿街头。后一种危险系数太高,她直接掠过。至于第一种选择,且不说从这条小巷七弯八拐地跑去码头是否赶得上,就算能坐到轮渡,她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岛。 月光黯淡,她半抱住行李箱蹲在路边,脑海里自动代入三毛流浪记。凄凉的背景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掌在她的箱子上轻轻拍了拍。循着手臂往上看去,只见到轮廓瘦削的下颌,被灯光映得通透的耳郭,还有影影绰绰里细长的睫毛。 “你还有一个选择。” 苏芽“唰”地站起身:“什么!” 袁峄被她灼热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别开了脸,食指摩挲着下颌,轻声道:“我……家里还有客房。” 苏芽的表情在起初的懵然过后变成了强烈的防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袁峄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掏出手机解开屏幕,一一指给她看:“这是我的 眼见他就要把银行卡密码抖出来,苏芽吓得浑身一抖,用力把手机往他身前一推,便紧紧闭上眼睛:“我不是我没有我没看见!求求你不要说了!” 因为使用过多而微微发热的手机在她的力道下贴在胸口,热量缓缓流淌进心肺,他的骨髓里溜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相信我吗?”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大灰狼在徐徐诱导着小红帽投入他的怀抱。 苏芽并不坚固的防线被这一声低喃彻底击破,十分没出息地期期艾艾道:“好……好吧。” 袁峄拖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苏芽默默攥着手心里的汗紧跟在后。 今天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对劲。她泼了袁峄一身麻辣烫,为什么他不仅不让她赔偿,还要让她去自己家里住?尽管看起来没什么坏心,但苏芽还是谨慎地做好了时刻报警的打算。 从内厝澳路到他的家,要经过一段很长的隧道。漆白的穹顶,在最高处设置了一列小灯,灯光沿着墙壁反射下来,整条隧道亮如白昼。因为小灯颜色偏暖,在夜色浓郁中仿佛是通往神话世界的通途。 行李箱的滚轮发出轻微的“咂咂”声,碾过路面,苏芽拿出手机拍照,明明只打算拍这座神奇的隧道,可鬼使神差的,镜头却移到了袁峄的背影上。 向侧后伸出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臂线条修长,手指紧圈的弧度仿佛也是特意摆饰过一样,不管从哪个角度照都好看。再向上一点,是微微撑起衣服的蝴蝶骨,和一头清爽的短发。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啊,苏芽迷迷糊糊地想着,隧道的出口忽然近在眼前。 走出隧道没多久,就到了袁峄的住所。苏芽眼观鼻、鼻观心地顺着石板小路走进屋子,从袁峄手中接过行李,战战兢兢地道谢,随即迅速躲进了袁峄所说的客房。 她溜得太快,也就没有发现袁峄在看到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时,浮上脸颊的无奈一笑。 3也许是因为换了新地方,苏芽醒得很早,醒来后便抱着手机坐在窗边刷微博。私信窗口闪了闪,是一二又山发来的消息:“你昨天发的微博,定位在厦门。” 苏芽怔了怔,迅速敲了几个字上去:“是的,毕业旅行。” 平时总是来去匆匆的又山好像突然有了空闲,大清早和她闲聊,没一会儿话题就从厦门的风景变成了又山的网红之路。 “别人靠颜值,你连脸都不露,完全是用才华吸粉啊。”她由衷地称赞。 屏幕那头的人似乎斟酌了一下,片刻后才一字一句地回复道:“其实我的脸也可以的。” 苏芽立刻笑了出来。正要再回复一句,眼前忽然掠过一寸微淡的光。 “快看!”她惊喜得打字都有些发抖,随后,把摄像头对准了窗外。 天际一层层地泛起薄白,淡淡的金光把鳞次叠起的红漆房顶映成一面面金色的旗帜,招摇地展示着回归线以南生猛刚烈的纯洁。那样磅礴浩瀚的美,仿佛可以轻易把世间所有的坏情绪吞没。 她刚把图片发送过去,又山便回复:“我也看得到的,我们都在这里。” 苏芽的嘴角忍不住上翘,真是一句让人开心的话。 天色更亮了一些,她收拾好东西出门,袁峄已经等在花园里了。 除了几株繁密的花树,院子里还扎了一架秋千,树丛下放着一套铁艺桌椅。清晨的风一片片掠过层叠起伏的叶,袁峄坐在花木葱郁中,笑容耀眼得像一轮朔日。 还未等她开口,他便先发制人:“今天我给你带路。” 苏芽尚未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点了头。等到走出院门,发现身边仍杵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时,才彻底懵了。 苏芽前一天订的民宿由于没有准时到达,已经被店家取消了订单。原本计划今天醒来后去找新的民宿,却被告知其他的民宿都已经客满了。袁峄听说后,提出以每日打扫卫生为条件,将自己的客房提供给苏芽住宿。 考虑到现实情况,又想到与她同在此处的一又二山,苏芽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可他刚刚说,要带她去景点玩?而且她答应了? 自从遇到袁峄以来,她怎么就一直在犯傻呢? 清晨的内厝澳路人烟稀少,红砖墙外垂下密密簇在一起的绿萝,每一个转角处都有紫红色的三角梅探出墙头。 苏芽没心情看风景,懊恼地埋着头,默默紧了紧双肩包的带子。 鼓浪屿并不大,著名的景点也有限,一天下来就基本走遍了全岛。天刚擦黑,苏芽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满是美食的各大巷子里。 袁峄自持“当地人”的身份,带着她走街串巷寻找旮旯里的美味小店。在吃了三碗沙茶面过后,苏芽终于腻味了,“砰”地放下碗,筷子在桌上齐了齐,认真地问他:“有没有好吃的甜品?” 袁峄垂眼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半个小时后,苏芽端着一大盆糖水,与袁峄相顾无言。 “这是……贵岛的特产?”她有些难以置信。 袁峄表示肯定。 苏芽用勺子拨弄糖水里那颗可怜的葡萄,还是很好奇发明它的人究竟动了怎样的奇思妙想才能把葡萄和糖水放在一起。 大概是觉得应付不过去了,袁峄清了清嗓子,强行解释道:“你看,这糖水盛在淡蓝色的盆子里,波光摇曳,是不是很像大海?这颗葡萄它也不是一般的葡萄,它是纵横大海的勇士,孤身一只勇闯天涯,这葡萄皮也剥得潇洒不羁,这道甜品就叫做‘浪迹天涯’,基本就是本岛人民精神写照。” 苏芽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默默竖起大拇指:“兄弟好口才!” 袁峄略有些不自在地摩挲着下唇,麦色的肌肤上隐约泛起不甚明显的红意。 她一边走,一边捧着一盆糖水喝,那画风有些出奇的诡异,然而她却毫不在意,甚至和袁峄开起了玩笑:“我真没想到岛上的居民这么好心,被我泼了一身麻辣烫还热情帮助关怀备至,我原本想象的可不是这样的戏码……” “那你想象的是什么戏码?” “花季少女横尸街头。”苏芽接口得毫不犹豫。 袁峄是真的很想没风度地翻个白眼。 “你这家伙,”他叹息了一声,又气又好笑地用力揉乱她的头发,“狗咬吕洞宾啊。” 苏芽忙按住自己凌乱的头发,彻底怒了:“瞎说什么呢!我要是再跟姓袁的说话……他就是狗!”话音刚落,便把盆子往他怀里一塞,气鼓鼓地转头就走。 她的步子迈得很大,奈何个子矮,大步走在前面的样子并不显得气势强大,反而显得又蠢又搞笑。袁峄一只手抱着盆子,一手握拳抵住唇边,强忍住笑意。 “汪,狗来了。”他跟上脚步,低声道。 强撑出的气势瞬间垮掉。 这才是认识的第二天,可是苏芽却觉得像和袁峄认识了很多年一样。无论是谈吐之间的默契、各种小习惯里的熟悉,还是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亲近感,无不让她暗自心惊。 袁峄不仅是她的“受害人”,更是让她免于流浪街头的“恩人”。而她一直享受着他的帮助,不但没有回报,反而一直放任着自己的脾气任性妄为。 她没资格这样做,可是被人包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她要怎样才能克制住心里的动摇呢。 4半夜里,苏芽突然惊醒。四下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瑟缩,揪住袖口蜷缩在床角一动也不敢动,冷空气下沉,四下里幽静得骇人。目光忽然落在了桌面上,银灰色的钥匙反射着月光,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无神的目光渐渐凝聚了神采。 为了让她放心,袁峄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她。苏芽锁上门过后,这里便独成一片天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捏住钥匙,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挂钟显示3:45,客厅里竟然还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熟悉的身影蜷在沙发里,双手撑住头,凝视着茶几上的一张照片。 她试探性地敲了敲墙壁,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客厅里,袁峄猝然抬起头。 眼神对视了片刻,他忽然笑起来:“睡不着?去花园里走走。” 她愣了一下,又点点头,急忙回房间找了一件外套穿上,便跟在袁峄身后出了门。 大半夜坐在南方海岛的花园里吹风,本应是一件文艺又浪漫的事,奈何她穿着一身邋遢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还趿着一双印了卡通图案的拖鞋。 “假的,都是假的。”她叹了口气,忿忿不平地嘟囔。 “什么假的?”袁峄随口问道。 苏芽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抱怨道:“我来之前有个网友告诉我,在岛上过夜更浪漫,我信了他的邪!” 袁峄低低笑出了声,笑完之后,他嗓音微软地开了口,“你想要浪漫一点?” 苏芽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她就为自己随性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袁峄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喂!剧情不该这么发展!”她下意识地搂住袁峄的肩膀,由于力道过大,头顶一下子撞上他的下巴。苏芽心里更加惶恐,张牙舞爪地挣脱他的手臂,左腿一屈,猛地踹上了他的腰,一声闷哼响在耳边。天旋地转,苏芽和袁峄双双倒地。 身旁的男生动了动,似乎在强压下某种汹涌磅礴的情绪,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她:“横尸街头?”借着月光,他看见她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沉默,他应该是在思考抛尸地点吧……一片阴影不动声色地靠近,死期将至,苏芽认命地闭上眼。意料中的痛打一顿并没有来临,可能是受到了太多惊吓,她神思恍惚间,竟察觉到头顶传来手掌的触感,极轻,极温柔。 呼吸屏住,她僵硬地偏了偏头,吞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他:“您是在观察哪个地方好下手?” “不。”袁峄低醇的嗓音里竟夹杂了一点笑意,温柔得快要将她融化,“我是在看你脑子哪里有坑。” 绷了半秒,袁峄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忽地一阵风过,掠起花枝摇晃得影影绰绰,苏芽放慢了呼吸,风里嗅得到海的味道,四周静谧得令人惊叹。 “这就是鼓浪屿,”袁峄转过头,声线一点点放轻,“深夜才能见到的,最美的鼓浪屿。” 原本气鼓鼓的苏芽被忽然放轻的声音揪住了心脏,余光瞥着他,怔怔地点了点头。 闹出乌龙后,二人并没有在花园中待多久,灰溜溜地回到了房中,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那个,要不……”袁峄忍不住开口,“这里隔音很好,我给你拉一支曲子听听?” 苏芽觉得不能再放任尴尬蔓延下去,凝重地点头表示赞同。 袁峄进房间去拿小提琴的片刻,她转了转目光,不经意地瞥见桌上的照片——是一个迎着日出,长发被风吹起的高挑姑娘,照片角落里写着两个小字——佩璇,很明显是那个姑娘的名字。 她的手心忽然冒出了点点冷汗,心里仿佛有一场海啸掀起。 身旁的沙发微微陷下,是袁峄拿着小提琴回来了,他把小提琴架在肩上的一瞬,苏芽又看见琴身上用白色颜料写的两个小小的字,还是“佩璇”。 海啸汹涌,火山喷发。 她几乎是一瞬间便站起来,像逃脱灾难一般跑进房间,“砰”地撞上门,然后用钥匙反锁。苏芽的心跳得快要炸裂。她捂住胸口,背抵着门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时,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太繁杂,以至于她实在无法辨认清楚哪个才是自己最真实的念头。 ——我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刚才那一刻,涌动在我脑海里的是什么情绪? ——我喜欢的,究竟是又山还是……袁峄? 5苏芽的思绪达到了自出生以来混乱的巅峰,她想要确定自己是喜欢又山的,便鼓起勇气打开私信窗口,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打下:“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天还未亮,可又山也像是一夜未眠似的,很快便回复她:“有啊,只是她有点傻,好像还没发现我喜欢她。” 苏芽觉得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应该是崩溃的。可她仅仅是稍稍有一点遗憾,然后便回复他:“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客套完之后,她抱着手机瘫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刷到了一二又山刚发的一条微博,配图是沙茶面、浪迹天涯、海蛎煎和姜母鸭。又山的修图技术十分高超,同样的菜色,却比苏芽自己拍的照好看一百倍,但是这条微博的重点并不在美食图上,而在配字。 “失去她之后我无路可走。浪迹江湖多年,我遇见了你,从此找到了归途,找到了回家的路——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评论区一大堆迷妹在不停叠加“我愿意”的回复,感叹号一条比一条多,气氛火热得堪比商店全场一折抢购现场。 苏芽点开私信窗口,输入栏光标闪烁。她想告诉他“我想见你”,想告诉他“我尝了你推荐的所有美食”,还想告诉他“鼓浪屿的夜色是真的很美”。可最终她只是盯着那个深蓝色的头像发呆,不停按亮屏幕,却没有开口的勇气。 又山找到了他的归途,袁峄的心中有一片不可触碰的过去,每个人都走在目的清晰的人生之路上,而她除了一身风尘一无所有。连海上温柔的夜风,也即将与她千里相隔。 她丢下手机,仰着脸倒在床上。湿润的空气流动着带起纱帘翻飞,头顶的圆窗漏下疏微的星光,像轻轻的雨点打在脸上,她伸出手一握,什么也没有握住。意识渐渐恍惚,心中的不甘也被刻意用力地抚平。 明天一早去又山曾经推荐过的店买一份海蛎煎,就出岛。她在心头暗暗决定。 这场她憧憬了无数遍的浪漫行程,也即将在这个海风温热的晚夏,划上平平无奇的终点。 6人生中的重大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当苏芽推着行李箱被人群挤到那家网红店门前的时候,脑子里仍然是一片空白,站在店内,手法娴熟地做着海蛎煎的人,赫然是一大早就不见踪影的袁峄。 在她发呆的间隙,袁峄早已做好了一份卖相极好的海蛎煎,装在特制纸盒里推到她眼前。无数道惊雷劈响在她脑海里,她颤抖着声音道:“我觉得剧情转折有点快。” 袁峄解下围裙,拉住她的手往侧门走:“排队的人多,借一步说话。” “首先,我必须坦白从宽。”他深吸了一口气,蘸了水在她手心写下一个“峄”字,“你拆开看看。” 苏芽在他诱哄般的语气下愣愣地念着,“山,又,这个字读什么?” “把这个也拆分开,”袁峄耐心地引导,“分成横着的二和竖着的一。” “山……又……二……一……”霎时又多了几道惊雷,噼里啪啦把她的理智劈得粉碎,等反应过来之后,她瞪大了眼睛怒吼,“你个混蛋!居然欺骗我的感情!” “明明是你赚了,不是所有网恋都能遇到我这样的好人!” “你还脚踏两只船,和你的佩璇余情未了含情脉脉!居然还来招惹我……” “姐姐。”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姐什么姐你喊阿姨都没用!我今天……”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苏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目瞪口呆,无法出声。 “佩璇是我姐姐。”他慢悠悠地接上前一句话,“那天你跑得太快了,其实除了海蛎煎,我还应该给你做一道姜母鸭的。” 苏芽果然入套:“为什么?” 袁峄笑得高深莫测:“还是字谜,几道菜的顺序连起来是‘沙浪海鸭’,韩语里面爱你的意思。” 她瞠目结舌:“那你说‘失去她之后无路可走’,是什么意思?” “姐姐出国嫁人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微博的自拍没有修图。” 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她颤颤巍巍道:“那你认出我过后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袁峄已经从她手中接过行李,长腿阔步,面色不变:“欲擒故纵,让你对我印象更深刻。” 苏芽:“……” 袁峄抓紧她的手大步走在前面,“好了,问答模式结束,我们回家。” 苏芽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输给袁峄。手肘威胁一般抵在他的腰间,仰起脸,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觉得‘撒浪嗨哟’的谜语谁猜的出来啊?!” 他的回答则更加直白—— 行李箱哐当倒下,苏芽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来。 “我喜欢你,不需要猜,让我用余生一一告诉你。” (编辑:八柚) 白癜风那里治的好白癜风怎样防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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