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这世界的三观越来越崩坏，白天我刚看新闻推送了重庆幼童坠亡案的报道，晚上就听到比这个更挑战人性的故事。

酒吧这天晚上来了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故事，晚上十一点多，她正讲得投入的时候，我听到了手机里的地震预警报时，随机酒吧的灯晃了几下。

她抬头看了看灯，感慨了一下自己的经历真是感天动地，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我看了看摇晃的灯，随着她的讲述陷入了沉思。

一、

没有什么比嫁给这样一个人更令人绝望。

他说爱我，可他隔三差五地打我和发疯。

他说因为爱我才会打我。

他出轨，是我的错，因为我怀孕不能为爱鼓掌，他才会出去找鸡。

他出去打架，撒泼耍赖，爬到人家桌子上拉屎也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对他不好惹他生气，他才会跑出去发泄。

他没钱打牌，让我出去卖，他说是因为娶了我，他才会穷一辈子。

我说他无耻不要脸，他抡起拳头对我就是一顿狂揍。

他的世界里容不得丝毫背离和反抗，他的话是唯一的圣旨，是我们母子三人必须执行的命令。

稍有不顺心和反抗，迎接我和孩子的都是一顿狂揍和他更歇斯底里的疯狂，他曾经拿着尖刀抵着我，也曾拉着两个孩子到楼顶跳楼。他说如若我想逃离他，他就拉着我全家陪葬。

二

我叫姚春花，初中虽然是校花，但家里穷姊妹又多初中辍学后就外出打工。

年，我在深圳认识了黄俊。

刚开始认识时，我们在一个厂里打工，黄俊个子不高，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外表看起来斯文又爱干净，我对他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不反感。

可自从黄俊出现在我身边后，就再也没有男生敢靠近我了。

未经人事的我，遇上了流氓，觉得那就是真爱，就是英雄气概，我以为他是为了我可以和全世界为敌的那个人。

和黄俊认识三个月，他就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面。93年的深圳燥热，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工厂的机器彻夜不停的转动，我们也如那转动不停的机器一样，没有停歇的时候。

可是黄俊很闲，他总能趁我休息的把我堵到过道里，刚开始是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后来是裤子，再后来是肆无忌惮的摸我的胸。情窦初开的我，以为爱情就是这样的放肆。

后来我才知道，黄俊的闲不是因为他能干，而是因为他够狠够无耻。

他在厂里偷奸耍滑，因为他的狠，同一条生产线的同事敢怒不敢言，上班的时候他经常偷跑出去，却总能拿满勤。

那些告发过他的人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每次打完人，他就恶狠狠地警告人家，「再有下一次我弄死你!」管事的小组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碰上性子弱的工人就可劲地欺负，对黄俊这样的恶汉他却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俊的狠，让人退避三舍，而他却以为这是英武。

黄俊得意洋洋地对我说着这些辉煌事迹的时候，在他影响下我也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只觉得他英武，能干，像极了电影里面的古惑仔。并且他还一再承诺我，和他在一起厂里就没人敢欺负我。

他说，要是谁敢欺负他的女人，他一定要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对他的靠近我选择了默许，可这个选择却成了我一生的噩梦。

我13岁就开始闯荡世界，很早就体会到了人生百味。黄俊的出现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一个绝佳的避风港湾，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我觉得黄俊这样的男人能保护我不受别人欺负。

于是，在黄俊的威逼利诱和和荷尔蒙的作用下，我虽然极不情愿还是被黄俊拖到他的出租屋里，他拽着我，用脚使劲往后一蹬，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关上门后，他像个发情的野兽，拼命的把我往床上拖，那时的我，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儿，但本能的觉得危险，想拼命的反抗。

我激烈的反抗引起了黄俊的恼怒，猝不及防，黄俊甩手就给我一个耳光。前一秒还在拼命挣扎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圈了，一动不动再也不敢反抗了。

黄俊见我这表现，好像十分受用的样子，于是一边撕扯着我衣服，一边伸手在我身上探索。

这时候，我就是再不懂，也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那时候的观念保守，我对两性关系的理解还停留在我妈讲的乱搞男女关系要浸猪笼那个阶段。于是，我在看到黄俊这样扑上来后，尖叫着爬起来找衣服穿。

可我的衣服早已被他撕得粉碎，哪里还找得全，于是我抓着一堆烂衣服，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角，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黄俊脸上潮红未退，见我这么害怕，似乎也有些许动容，于是走过来抱着我轻轻说「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已经不清白了，出去没人要你了，你只能跟我，反正迟早都有这一步，早点晚点都一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负责」。

火热的身体贴近我，燥热通过他的皮肤传到了我的心里，我感觉到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反驳黄俊的言论，只能任由他靠近再一点点卸下我的防备，将我一点点平铺到床上。

我扭着脸不敢看他，他紧紧抱着我，手也不停地游走，并不断地挑逗，我的意识变得迷离，身体本能地迎合。

我们彻底合二为一，以这么荒唐的方式，无媒苟合。

我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

我觉得自己不干净了，觉得自己下贱，觉得自己没人要了，往后余生我只能做黄俊的女人，以后我也只能跟着他过了。

三、

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黄俊说我不要脸，没结婚就和人上床，即使这个人是他。

我还是被他抓住小辫子一般时不时拎出来吊打一下，他说我长得丑，又蠢又随便，除了他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没有其他男人要我。

我有那么不堪吗？

和黄俊在一起前，我也是人人称赞的大美女，厂里天天围在我身边的男人也不少，可自从他出现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是93年夏初，深圳的天气一如既往地潮湿闷热。

那天，黄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生产线上有个男的老是看我」。

黄俊就跑到我的车间对我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臭骂，说我水性扬花，朝三暮四，下流低贱，是个一辈子做鸡的货色。

黄俊冲动易怒，下手狠厉，在厂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在生产线上偷懒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会儿看他发疯更没有敢站出来说一句。

我就像被扒掉全身衣服游街示众一样，在这么多人面前忍受着黄俊的辱骂，一声也不敢吭。

黄俊骂完我，还是觉得不过瘾，又把那个传说中看我的男人揪出来，提腿就是两脚。

那个男的也被踢毛了，甩手挥着拳头直朝黄俊面门打去，黄俊横了这么久没见过反应这么激烈的，随手抄起身边的一个板凳直接朝着男人就甩了过去。

男人反应很快，头一偏板凳砸到后面围观的人，顿时就有人血流如注。

这时的黄俊像一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直接忽视了受伤的那人，拽着那个男人想痛扁一顿，可那是个北方男人，身高体重都在黄俊之上，关键下手也狠，没几个来回黄俊就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时候事情也闹大了，救护车都来了，也惊动了厂长。

打那以后，我和黄俊也成了厂里的笑话。

黄俊之前在厂里横，大家因为怕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搞出这么大事儿，想瞒也瞒不住，厂长直接下命令让他滚蛋。

黄俊丢了这么大脸，也不好意思再在厂里混，所以也没吵闹偷偷就走了。

黄俊被开除后，厂长估计是出于对事件的好奇，又或是想彻底解决这些争端，让我到他办公室找他。

那是我第一见到厂长，一个长相普通的南方人，年纪大不了我几岁，顺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富起来没多久，对外形也不是很注重，穿着一双拖鞋，很随意的靠在椅子上，看着我到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说「长得还真是挺不错的，怪不得给我惹了那么大麻烦」。

我一听，吓得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我害羞又怯弱的样子，突然对我说「黄俊是你男朋友吗？」

我羞涩地点头。

随即他又问「是你自己选的！」

我又点头。

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开始劝我，说「不适合，那小子脾气暴躁易怒，做事不顾后果，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对他的劝告，我听得似懂非懂，但那时心里认定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就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最后给我说「黄俊这样的男人越早离开越好」。

可我不信，铁了心要从一而终。

后来，厂长又找我聊了几次，话里话外都是黄俊不值得付出，让我赶紧脱离苦海，不然以后苦日子有的受。

后来，厂长不知是被我从一而终的坚持感动了还是可怜我的处境，总是在有意无意的照顾我。

可我在黄俊的言语打击下，变得越来越不自信，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像他说的那样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社会垃圾。

四、

黄俊失去工作后，失去了唯一的生活来源，他也不急着找工作，没钱了就找我要。

我怕他又惹出点什么事，不敢让他往厂里跑，于是隔三差五就跑到黄俊的出租屋里。

男女之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三四五次，黄俊一边逼着我在床上迎合他又一边嫌弃我，时间久了，我一边羞耻地迎合，一边嫌弃自己。

我觉得我恶心，我想逃离，想一死了之。

可想到父母，想到兄弟姐妹，我又不敢，于是只能由着黄俊这样折磨我。

在厂里呆着比在黄俊身边呆着感觉好多了，于是我老愿意呆在宿舍里，渐渐去他出租屋的频率从隔三差五便为了一周一两次，后来甚至变为半个月一次。

去得次数少了，当然给得钱也就更多了。

我也曾劝过黄俊去找工作，可是他找的工作不是刚上班就和人打架，就是干得各种不顺心第二天就不去了。

久而久之就对他不抱希望了。

当然，黄俊消遣时间的方法还是有的，他闲来无事会和周围几个老乡一起打四川麻将，例来都是输多赢少。

输了钱的时候，我要是刚好碰巧过去，少不了要被责骂一番。

他经常会说：“你个瓜皮婆娘，要不是你老子会混到这个地步吗？”

大多数时候，对他我只有沉默以对。

直到那一天，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了我和厂长的谣言「说厂长老叫我去办公室，两个孤男寡女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黄俊一听，立马跑到厂里去闹，可是有之前的事情，厂长也打过招呼门岗拦着不让他进去。

进不去，黄俊索性也就不要脸了，坐在门口拦着路当街乱喊「厂长不要脸，乱搞我女人，我必须讨个说法。」

这件事当时在龙华还挺轰动，门岗处人来人往，上下班的全都聚在周围看热闹，我当时没敢出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俊对付我极有一套，可是对上哪些商场里混的，他还差的老远，厂长拉了一车人过来，把他手脚固定住，哗啦啦甩了他几十个耳光，朝他脸上唾了一口唾沫，说他是个烂人，顺便把他手脚都打骨折了。

那天，他跌跌撞撞的回去，在路上摇摇晃晃还差点被车撞死。

黄俊自那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厂长的差距，再也不敢去闹。

我觉得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他对我哭诉他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他除了我一无所有，我觉得可怜，不忍心弃他不顾，于是在他受伤期间一边上着班一般照顾他。

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拼命找他身上的优点，他皮肤雪白，爱干净，虽然从不收拾家务，但是他会指挥我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

就这样和他相处着，渐渐有了点恋人间的感觉。

93年末，我开始好几个月没来例假。

那时候没经验，以为生了什么病。黄俊出去打牌了，我去了个黑诊所看病，还好那个黑诊所医生还算有点本事，说我不是生病，是怀孕了。

那时候，虽然深圳的天很蓝，但是娱乐设施很少，工厂里打工的男男女女很多偷尝禁果后无力承担，堕胎成为工厂周边很常见的事。

所以，黑诊所大夫问了我的基本情况后，建议我在这里做人工流产。

我想我已经是黄俊的女人了，迟早都要为他生儿育女的，所以想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那天黄俊打牌可能输了钱，心情很不好，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后，他竟然说「你天天往厂长办公室跑，天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我第一次意识到在黄俊心里我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眼泪夺眶而出，我指着他骂道「黄俊，你他妈有点良心好不好，我天天照顾你，赚钱养着你，你竟然这样想我。从前你到厂子里闹，我只当是脾气大，咽不下那口气，你现在说这样猪狗不如的话，你良心不会痛吗？你嘴里天天吃的都是屎吗？你会不会说人话啊？」

黄俊见状，也是气不打一出来，拎着我衣服拳头就快挥过来了，我见状缩成一团，黄俊手一放恶狠狠地摔门而去。

那一夜黄俊都没回来，第二天我去厂里辞职，厂长问我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我说我怀了黄俊的孩子，要和他回家结婚。

厂长愣了几分钟，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那是个烂人，你会后悔的，打了，跟我过。」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得外焦里嫩，正愁黄俊老用他找我事儿呢，他还给我来着这么一招。于是，吓得连连后退，嘴里不断念着「厂长，你什么身份，想要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别和我开玩笑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按住我肩膀，眼睛无比真诚坚定的看着我说「你那么好的女人，黄俊不值得，那人又无赖又不要脸，还欺软怕硬狠厉无比，跟他结婚了你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真的，不值得，不值得。我这儿要啥有啥，跟着我比跟他好过一百倍。」

我摇了摇头。

他继续说「打了孩子跟我过，我会照顾好你的一生。」

我还是摇头，这个刚刚到我肚子里安家的小家伙我都没见过他，不忍心他没见过阳光就离开了世界。

五

从厂里辞职后，黄俊说带我回他老家。

于是我跟着他火车转汽车、汽车转摩托吭哧吭哧好几天，终于到了大山深处一个破烂小房子里。

我们一路换乘，先是坐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然后中巴又开了五个小时，最后实在没路了，我以为到了，怯怯地问「到了吗」？

黄俊说「还得半天」。

我有点害怕，怯弱地说「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先不回你家了，地儿太偏了」。

黄俊原本蹲在地上啃着馒头，一听这话立马炸了，一点也不顾及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拎着我就往摩托车上拖，一边拖还一边恶狠狠地说「老子警告你你老实点，别给我搞事，都走到这儿了，你跟老子去也得去，不去老子把你弄死了喂狗，骨头我也得捡回去」。

我一听，立马吓得一抖，使劲挣扎的手也不敢再动了，任由他拽着她往车上拖。坐上摩托车后，听他报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名。然后，摩托车在小路上吭哧吭哧地慢跑，周围荒无人烟，目之所及都是绝壁深谷，几里路都见不到一户人家。

我坐在黄俊的身后，被坑坑洼洼的山路颠到差点肠子都吐了出来，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怕掉下去把孩子摔没了。

快到晚上的时候，摩托车终于停在一处破败的瓦房前，我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两脚一软，差点摔倒，黄俊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拎着他的包，幸亏摩的司机伸手拉了我一把，我这才靠着摩托站稳了。

黄俊看到摩的司机的手碰了我胳膊，脸就垮下来，他一把将我拽过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回头对着摩的司机就开骂「你他妈的没见过女人啊！老子的女人你都敢碰！」说着就握紧了拳头。

我怕他惹事，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和发麻的双脚，拽着他的胳膊，跟他解释「是我自己脚麻了，人家才拉我一把。」

黄俊一听，更火大了，转头揪着我的头发怒目圆睁「你这个贱人，都怀孕了还不忘勾引别人！」说着就抡起手里的包砸我脑袋。

我见过他发狂的样子，本能地伸手去挡，但头顶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觉得头昏脑胀。那摩的小哥听黄俊说我怀孕了，又看到黄俊拿着包劈头盖脸地砸我，上前两步一把夺过黄俊手里的包扔在一旁，冲着黄俊吼道「你他妈脑子有病，你媳妇都怀孕了还打，都不怕打流产了你家绝后啊！」

黄俊听了狂怒，顾不得打我，龇牙咧嘴朝着摩的小哥扑过去「你他妈说谁绝后呢！老子这瓜皮婆娘怀孕了你都能看上。」

可是他忽略了摩的小哥远比他身高体胖，他扑过去一点便宜没占到，反而结结实实挨了小哥两拳头，那小哥一边揍他一边嘟囔着「就没见过你这种拿着绿帽硬往自己头上扣的二百五。像你这种人还能娶到媳妇，老天真是瞎了眼！」

那摩的小哥估计也是个脾气不好的主，没遇到过他这么蛮横的人，也没惯着他，狠揍着他，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摩的小哥打人了，杀人了！」

看着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我气他总是在人前诋毁我的名声，又担心他们误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本能地躲在一边，想着有人给他点教训也好，省得他那张破嘴总是乱说一气。

眼见着周围开始聚来一些村民，摩的小哥怕人多了自己走不脱，这才狠狠地踹了他两下，还骂骂咧咧「老子行走江湖几十年，啥样的人没见过，敢在老子面前耍横的人不多，你这种渣渣，老子见一个打一个！今天这摩的钱老子也不要了，给你小子当医药费！」

踹完了摩的小哥骑着摩托离开，留下一股黑色尾气。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摩的小哥，大家都像看一场热闹，摩的小哥走了人群也散开了。

我看着躺在地上没人搭理的黄俊，感觉他是真的丢人丢到家了，挨了打还让人看了一场笑话。但我又不能不理他，只能忍着强烈的反感，上前去拉黄俊，这次他倒是没反抗，从地上爬起来，也没理我就进了那间破败的土胚房。

我站在那间用土胚垒成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心里哇凉哇凉的。

我猜测过黄俊家里穷，没想到他家会穷到这种地步。

但是来都来了，我只能跟着他进屋，屋子很小，光线很暗，一张木头打的四角雕花床就占了屋子的一半。黄俊一进门就躺在那张床上，墙缝处却有亮光照在床上，我的眼睛顺着顺着那一丝丝亮光，居然看到了外面的天光，这才发觉这房子已经破到四处漏风了。

我心里那个悔哟，鼻子酸得难受，隐隐闻到的霉味让我恶心到想吐，我直奔门外，趴在墙根上差点把胃吐空，吐到眼泪和鼻涕也跟着一起流了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吐得那么大声，把老子恶心得都想吐！」黄俊嫌恶的语气从屋里传来，我气到浑身发抖，正准备回怼他，走过来一个精瘦的老太太，凑近我看了会，这才进屋。

我想着老太太应该是黄俊他妈，不想跟他吵，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俩人在屋内嘀嘀咕咕半天，老太太听黄俊说我怀孕了，把我扶到那个四处漏风但却依旧干净整齐的大床上，给我脱了鞋，让我平躺在床上，细细地嘱咐我怀孕之后的一些禁忌，还坐在我旁边帮我顺着背。

我心里一阵感动，但也知道，这感动不能当饭吃。

老太太做饭的时候，我就仰躺在炕上，脑子里想的是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鬼地方。

晚饭后，老太太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给我「闺女啊，你这是第一次上咱家门，虽然咱家穷，可是这礼数不能少，这钱你拿着，也别嫌少」

我刚想推脱，黄俊一下子把钱抢了过去「正好我这段时间没钱，这钱就先给我用用。」

老太太气得伸手去打黄俊的手，可是黄俊没事人一样把钱装进自己兜里，转头冲我说道「这钱咱俩谁拿着都一样。」

我白了黄俊一眼，不过区区几百块钱，他也要跟我争，更何况我本来就没打算要那钱。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睡在一张大床上，黄俊他妈把家里最好的一床被子拿给我盖，却被黄俊抢了去，扔给我一床旧被子。我身上那死沉死沉的旧被子压得我极不舒服，被子上散发的霉味儿也让我忍不住想吐。

我出去靠着墙根吐的时候，隐隐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凑近墙根去听。

黄俊说「妈，你别给她钱，漂亮的女人不一定养得家。这人呐就是贱，特别是女人，就不能对她太好了！」

老太太说什么我没听到，只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这黄俊太他妈的不是人了，我肚子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居然还这样对我！真是个禽兽！

我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黄俊和他妈俩人已经开始比赛谁的鼾声大。

我在他们震天响的鼾声里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跟黄俊结了婚，就要和他一起过这样的日子，我就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太冲动，在不了解他的家的情况下，怎么就能鬼迷心窍地想要跟他回老家结婚呢？

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把自己的后半生困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明天我一定要和黄俊分手离开这里！

六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悄悄问正在做饭的黄俊他妈「村里有没有跑摩的的人？」

老太太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个我不知道，你要去问黄俊。」

我讪讪地去洗脸，刚低下头的时候，被黄俊揪着头发就打，边打边骂「你他妈又想勾引别的男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让你勾引别的男人！让你跑！」

他的拳头一下一下地落在我的头上、脸上，我的脑袋被打得发懵，却还是下意识地蜷缩着身子，生怕他失手打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黄俊他妈尖叫着过来拉黄俊「你这杀千刀的，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和你那短命的爹一样，就知道打人？」

在黄俊妈的拉扯下，黄俊终于松了手，却还是骂骂咧咧道「你这个贱女人，老子不嫌弃你，你还想跑，看老子把你的腿打断！」

被打到眼冒金星的我发了狠「我就是要和你这条到处咬人的疯狗分手，天天打这个打那个，我就是被你打死，也要走！」

「你敢！你要是敢从这个村子里走出去，老子现在就把你剁了喂狗！」黄俊被他妈死死拽着，却还是扑过来要打我。

我看着双目赤红几乎要把我吞掉的黄俊，把心一横「你他妈除了穷横穷横的还有什么本事？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打死，就照着我的肚子打，连肚子里你的孽种也一起打死！」

话一说出口，我想死的心都有，扬起拳头就向自己的肚子上砸去。

黄俊他妈一下子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腰，任凭我怎么推她都不肯放手。

黄俊也愣在了原地，可能他也没料到我会连孩子都不想要了。

他一下子泄了气，蹲在地上抱着头就开始扇自己的耳光「我就知道你嫌我家里穷，看不起我，是我没用！」

我见多了黄俊凶神恶煞的一面，却从没见过他哭，看他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我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起来。

黄俊见我平静了下来，过来抱住我，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你别看我在外面横，但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来家里，就是怕女孩子嫌我穷。你要跟我回家结婚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终于碰到了一个不嫌弃我的女人，没想到你也嫌弃我穷。」

我承认我再一次心软了，任由他抱着我。

黄俊他妈也跟我说，黄俊小时候就没了爸，经常被人欺负，直到有一次，他打了回去，那些欺负他的人就再也不敢跟他动手，慢慢地他的性子变得越来越横。但是没法啊，他不欺负别人，别人就会欺负他。

他妈又跟我哭「现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黄俊带回来个媳妇，你要是走了，村里人会笑话他守不住媳妇。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就坏了，估计再没有人敢跟他结婚了。」

但那次之后，黄俊突然间就转了性子，对我好得不像话。

他带我去几里路外的集上逛，买我爱吃的水果，带我当地的景点游玩，变着法得逗我开心，我恍惚间觉得其实和他这么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身上的钱流水一般地花出去，他的钱花光了又开始花我的钱。那是我和他相处那么长时间以来过得最愉快的一段时光，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是跟着他到他老家的各地去赏美景、吃美食，可能是因为相处得太多轻松，所以我花起钱来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就在我把自己积攒了很久的钱花光的时候，黄俊一下子变了一副面孔。他开始嫌弃我在他家里什么事都不做，只知道逛街和玩。他说他不知道他娶我有什么用？

我看着前后两副面孔的黄俊，我不知道哪张面孔才是真的他。但是那个时候，孩子月份已经大了，而我身无分文，就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我这才知道黄俊这些天带我到处去玩的目的。

事到如今，可怜的我连后路都没有了。

在村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我这才了解到黄俊的家境。

黄俊他爸在黄俊十几岁那年就去世了，据说黄俊他爸年轻时是个酒鬼，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喝酒打老婆，黄俊他妈因为不堪忍受他的毒打多次跑了都被抓了回来，并由此引来他更加严重的毒打。

直到有一年冬天的晚上，他爸从酒友家里回来已经半夜了，不小心摔倒在路边的臭水沟里，再也没能起来，被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冻得硬邦邦的，没有了生气。

黄俊他爸死后，他妈也就不再想着逃跑，反而安心把黄俊几兄弟养大。黄俊在亲爹的耳濡目染之下十几年，脾气也是异常暴躁，总是动不动就跟人急眼，十里八乡的人但凡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黄家一窝子的为人，也就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家。

大哥倒是脾气稍好一点，在黄俊离家前，凭着他家老底和老房子娶了个勤恳持家的女人，婆婆因为怕打扰大哥大嫂，自己找个荒废老宅子带着一家子住了进去。到了婚嫁年龄的黄俊眼见着和他一样的小伙子都娶了媳妇抱了娃，而他却还是光棍一条，也有点着急了。但是黄俊却决定出去打工找媳妇，并夸下海口「我一定要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城里姑娘当媳妇！」

而我，就是那个被黄俊骗到这里的姑娘。

黄俊家里实在太穷了，他为了留住我又费尽心机花光了我们俩身上所有的钱，黄俊他妈一个农妇，平日子自己一个人将就惯了，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两张嘴要吃饭，伙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怜我孕期反应大，再加上每顿饭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脸色蜡黄，脸上也冒出了斑斑点点，腿和脚背也开始浮肿起来，整个人像吹了气球一般浮肿起来。连我自己照镜子，都忍不住怀疑那究竟是不是真的我。

那个时候，黄俊开始嫌弃我的容貌，他经常说「我怎么能找你这么丑个婆娘，估计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都没人看你一眼！」

被黄俊这样奚落的时候，我忍不住反驳他「我又不是没有漂亮过，如果不是为了给你生孩子，我怎么可能变成这个鬼样子？」

黄俊冷笑「谁家媳妇不生孩子？我就是买个母鸡，它也给我下一堆蛋，你要不生孩子了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我得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黄俊总是拿我跟村里稍有姿色的女人作比较，说我连人家的脚指头都比不上，说前门王家媳妇的胸大，摸起来有感觉，李家媳妇花样百出，可以让他尽兴。

我气他的口不择言，却也不相信他有那能耐，人家媳妇能跟他一起睡，他也不会费尽心机找我回来。但是被自己的男人那样说，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黄俊待在村子里，整日无所事事，便迷上了赌博，说是花光了所有钱，但一到赌博他总能整点出来，但赌博这种事情，他总是输多赢少，每次输了回来总会拿我出气，说我是丧门星，影响了他的运势，说着说着就跟我动起手来。

可能是因为孩子已经显怀，他打我时，总是避开我的肚子，巴掌和拳头全部落在我的脸上和头上。

最严重的一次，我被他直接当头打晕了。

醒来后我第一次意识到，如果不离开他，自己极有可能被他打死。

那天，我什么都没敢带，准备悄悄离开黄俊家的时候，被他在村外几里找到了。他拽着我的头发，拖着我就往自己家拉去，完全不顾及我肚中还有他的孩子。

我头发被他扯得生疼，尖叫着哭喊出声来，引来了一群围观的人，却没人敢出手拦他——曾经有一次，黄俊撒泼的时候，别人前来劝架，他连那个劝架的人一起打，那人被打伤了，他还没钱给人看病，最后不了了之。

直到黄俊他妈出现，才将我从他的手里救了出来。

我从黄俊手底下挣脱出来的时候，全身痛到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样，我忍着全身的疼痛哭着跟他叫板「今天就是死，我也要离开这里！」

黄俊挥着拳头，目眦欲裂地冲我吼道「你他妈敢离开这里试试！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还要弄死你全家！」

要不是他妈拦着，我毫不怀疑黄俊会在盛怒之下把我生吞活剥了，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迁怒于我的家人，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我的生活已经这样了，不能因为我让我的家人再受牵连，所以我只能妥协。

每次我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想要离开的苗头，黄俊都会情绪失控。

他打我、骂我、羞辱我，好像只有把我的尊严踩在脚底下才能换回他的些许的尊严。

之后他又可怜巴巴地跪地求我原谅。

我被困在这样的生活里绝望到崩溃，因为实在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事，什么时候会打我。

我最后一次想要逃离他的心思也被扼杀在萌芽里。

可能是因为我妈从小给我灌输的从一而终的思想，我想着自己已经和黄俊这个人渣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离开他之后难免会遭人嫌弃，不如忍忍就把日子过下去了，更何况孩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八

眼见着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们依旧身无分文。

我让黄俊出去打工，但他不放心把我留在家里，怕我跑了，于是带着我出去打工。

重回深圳以后，黄俊并不着急去找活，而是把他妈借来给我们当路费剩下的钱全部拿去赌博了，直到输了个精光，才在我的催促下出去找活。可他不是因为赌博耽误了上班时间，就是和人打架被辞退，一份工作撑不过七天。

最可气的事，他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对我发脾气，我稍有反驳他甚至会动手。

我看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数着日子快到了临产期，想到黄俊的不靠谱，就开始愁肠百结。

就这样到了临产的前一个月，没钱没依靠的我只能挺着大肚子回了自己老家。

不管怎么样，孩子已经这么大了，我总得把孩子生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自从和黄俊回了他老家后，我一直没有机会跟我妈联系，回来之后也一直没好意思告诉她我没和人领证就大了肚子。

我妈大半年没有我的消息，急得差点去公安局把我报成失踪人口，此刻看到我身无分文的我顶着个大肚子回来，心疼得眼泪直流，却没办法给我太多的支援。

自从父亲离世后，我妈就跟着二哥一起生活。

前段时间二哥刚离婚，把一岁多的女儿留给我妈照顾，自己去省城打工了。

因为老家有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家里生孩子的习俗「说是在人家家里坐月子，那家人会倒霉。」

我妈心疼我，但是一颗心更偏向儿子，如今儿子离了婚，她更不能为了我让儿子触霉头。

于是我妈在二哥家的屋檐下搭了个临时的棚子，让我住在里面，以防止我突然间要生孩子。

黄俊除了送我回来那天，在我生孩子之前就没回来过一次，看我妈给我搭好窝棚，还跟我抱怨着「你妈怎么那么封建，放着好好的房子不让你住，偏偏让你住窝棚。我真怀疑她是不是你亲妈！」

我气极，不知道是因为在娘家底气硬，张口就是「你个窝囊废，我明明是给你生孩子，你连个窝棚都没有，凭什么对我妈指手画脚的？」。

他一看我居然敢骂她，立马攥起了拳头，可能是想到这是在我家里，又放下拳头，最后气呼呼地走了，跟我妈说他要赚钱给我生孩子用。

我生孩子的那天，先是破了羊水，肚子痛到在地上打滚，我妈给黄俊打电话，说我可能要生了，黄俊说他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医院里，可我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麻将的哗啦声，和催促他打牌的声音。

愤怒、失望齐齐涌上心头。

我这是找了一个怎样的男人呐！

送医院，说得好听，既不拿钱人也不回来。

我家那时候的条件，医院啊！

我妈把我安置在窝棚了，烧了一大锅热水就开始为我接生，我妈一生生了八个孩子，经验还是很丰富，我经过了十来个小时的阵痛才把孩子生了出来，是个儿子，长得像极了黄俊，我给他取名叫黄超，想着我儿子的一生怎么都要比他爸强。

我生下孩子的半个月后，黄俊才回来了，得知我生的是个儿子，笑得合不拢嘴，直说着「我黄俊有儿子了！我黄俊有后了！」他又跟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打工赚钱，养活你和儿子。」

黄俊在这里呆了不到一天就要走，临走前给了我妈块钱，说是给我坐月子用。

我看到我妈失望的表情，心里难过得要命，却又忍不住心怀希望——兴许有了儿子之后，他真的能变个样子。

九

老家的七月暴雨和酷热交替。

下雨的时候，在屋檐下棚子里坐月子的我看着满地积水，床上连一块干的地方也没有，想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和黄俊种种不靠谱行径，忍不住悲从心来，泪水混杂着雨水流了一地。

我就这样忍着酷热，在窝棚里笨拙地抱着孩子喂奶，一边哭一边奶娃。

我妈时常来看我，看到我过得如此艰难，抹着眼泪说我命苦，之后又絮絮叨叨地跟我她要不是被我二哥、三姐、六姐的孩子绊着，就能来照顾我了。

她一边心疼我，一边又在我面前抱怨二哥他们不争气，拖累着她老了也不得安生。

我没敢搭话，因为我妈的抱怨里，我也占了一份。

有了孩子之后，我也期待着能和黄俊好好过日子，哪怕穷点累点也无所谓。

可是黄俊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边际，除了我生孩子那次给的两百块钱，后面再也没有管我。

因为我们年龄没到结婚标准，孩子一直没能上得了户口。

在老家我妈临时给我搭的棚子里，我一直把孩子带到到了快一岁。

我在家带孩子没有收入，黄俊也没给过我钱，我哥我姐比我稍微好点，也经常接济我一点，我妈也不时从我哥我姐那里盘剥一点钱来接济我，除此之外再也没人肯伸手帮我一把，我变成了亲人们眼中攀附着我妈的吸血鬼。

其他亲戚姊妹看我的眼光越来越刁钻，贫困交加的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只能把刚刚断奶的儿子送回黄俊老家，托付给他妈照顾，并承诺每个月会按时给她打生活费。

我在深圳找了一份工作，勤勤恳恳地在外打工，把所有的钱都托黄俊寄回黄俊老家，希望孩子可以生活得好一点。

为了省钱，我好几年都没回过家看孩子。

毕竟，那么远的路，路费那么贵，来回要好几天，省出来的时间换成钱，让黄俊每月寄回去，也能多给孩子买几件衣服。

几年后，我再回家，却发现儿子的脸似乎有些不对劲，一边脸总是不时抽搐一下，我问他妈，他妈说孩子生下来就那样。

儿子生下来我带到一岁多，自己能不知道孩子生下来有没有这毛病，于是我坚决地把孩子带到华西做了检查，医生诊断后说孩子患有「面部神经痉挛」。

面对诊断结果我懵了，这种病我听都没听说过。

医生又跟我解释，这个可能是孩子发烧时间太长，没及时救治落下的病根。

我问医生「那现在还治得好吗？」

医生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凝重「这个病基本上会伴随他一生」。

我一下子瘫软在地，我可怜的儿子，从出生起就跟着我在窝棚里受罪，这几年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赚钱寄回家里，强忍着对儿子的思念几年不回一次家，都是为了他，却不知道儿子在家遭了这么大的罪。

饶是我平时脾气好，回家后也忍不住质问婆婆为什么没有照看好儿子。

面对我难得一次的强势，婆婆一下子软了下去，她诺诺着「我一个人在家里，地要种，饭要做，衣服要洗，孩子也要带，我哪晓得一个小小的发烧就能把孩子变面瘫。」

我一边哭一边撕扯着她「我给你的钱不够多吗？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赚来的钱全部寄给你，就为了让你照顾好我儿子，你种什么地啊你？我少你们吃了还是少你们穿了？」

婆婆被我拉扯得差点摔倒，她拽了一把衣领，也冲我吼道「我见你钱了？孩子丢给我，我一分钱没见着，现在孩子生病了赖我？」

我们俩拉扯的时候，儿子就在一边看着，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我怕吓着儿子，只能歇了火，转过身抱着儿子的时候，我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让这么小的孩子帮我承受。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回想起婆婆白天怼我的那句「我见你钱了？孩子丢给我，我一分钱没见着，现在孩子生病了赖我？」

突然间明白钱都去哪儿了。

我直接质问黄俊，我的那些钱都寄到了哪里。

黄俊脸色变了变，支支吾吾道「钱不都寄回家给儿子花了吗？」

「可是你妈怎么说他没见着我一分钱？」

面对我的质问，黄俊也不隐瞒，他承认那些钱全被他拿去赌博了，他说他也后悔，钱输光了不说，现在孩子也落了个残疾。

我用枕头打他，骂他不靠谱，骂他缺德，他难得没有回嘴，可能是对儿子也心有愧疚吧！

我决定带着儿子求医，说什么也要把儿子的病治好。

可是黄俊却不愿意，他说儿子已经这样了，带他看病也是白花钱。

「那是你儿子啊！」我吼他，也顾不得自己因为愤怒唾沫星子喷他一脸。

他擦了擦脸，也冲我吼「你他妈清醒点，这孩子一辈子就这样了，治不了了，给他治也是白花钱！大不了我们再生个孩子。」

我瞪着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黄俊依旧不为所动「咱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一个残疾儿子被人瞧不起吧，咱得养个健康的孩子。」

我在心里冷笑「你他妈这辈子几时被人瞧得起过？」

我不想理他，决定把儿子带到身边照顾，经历了这么多事，把儿子丢给谁带我都不放心。

可是黄俊不依不饶，非缠着我要生二胎，甚至当着儿子的面扒我衣服。

我们经常为了生二胎的事情吵吵嚷嚷的，他见劝不动我，经常拿儿子出气，动不动就对儿子拳打脚踢的，仿佛那不是他黄俊的儿子，而是他的情绪垃圾桶。

儿子虽然面部残疾，但智商正常，他也看得出来黄俊不喜欢他，每次面对黄俊的时候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又挨打。

我在家的时候，黄俊还能收敛一点，我不在家的时候，黄俊便对儿子花样折磨，但我要上班，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守着儿子。

为了儿子在家里的日子不那么压抑，再加上黄俊赌天发誓的保证，终于让我妥协了，决定生二胎，儿子以后也能多个帮衬。

0年，大儿子七岁的时候，我成功怀上了二胎。

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查得严，怀着孩子的我不敢回老家，连出门也要穿着看不出肚子的衣服，生怕被计划生育的人抓去强行堕胎。

我就那样猫在出租屋里一直等到孩子过了八个月，房东来收租的时候，看到我挺着孕肚的样子，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让我搬出去，不允许我在他家的房子里生孩子，说是怕不吉利。

我不得不带着孩子东躲西藏。

有次我和黄俊外出时，黄俊走得很快，我拖着笨重的肚子赶不上他，远远地看见他和前面一个女人发生争执。

我走上前去，等到听明白了俩人争执的内容，不由得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女人说黄俊摸了她的胸和屁股，要去派出所告他犯了流氓罪。

我觉得黄俊简直丢人丢到家了，知道他有这样的毛病，但是此刻却不得不维护他，眼见着女人强行要将黄俊扭送到派出所，我一下子急了，挺着自己的大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着喊肚子疼。

女人看我我快要生孩子了，怕赖上自己，这才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女人走后，我没闹黄俊倒闹起来了，说都是我的错，我怀孕了他没法泄火，才去摸那女人的。

和这样的男人我实在没办法交流，当初跪求我生二胎的是他，现在嫌弃我怀孕不能夫妻生活的的也是他。

我真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听他鬼话怀二胎，可是后悔不能当饭吃，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我只能劝自己少生气。

没过几天，黄俊居然出去找鸡了。

对于他的这种做法我毫不意外，可是他找就找，偏偏找了鸡还没嫖资，被一只鸡一路跟着找我要钱。

我哪有钱给她，只能故技重施喊肚子疼，反正跟着他久了，脸皮也不怎么值钱了。

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我，自己男人在外面花花绿绿的，还要我这个怀着孕的老婆给他善后，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儿子眼巴巴地要吃饭穿衣上学，肚子里的孩子也快出生了要花钱。不管这个男人再渣，也是我两个孩子的爹。

年底最冷的那几天里，老二出生了，照例是个儿子，好在孩子健健康康地没什么大毛病。

但是二宝的出生并没有让黄俊有丝毫的改变，他依旧是三天赌博两天休息，两个月没人家一个月赚的钱多，自然不够养家糊口。

当年我怀大儿子的时候，营养没赶上，导致大儿子生下来就瘦瘦黄黄的，我坐月子时住在窝棚里，不懂怎么带孩子，再加上儿子一岁多被放在老家时，他妈忙着这那也没尽心照顾，大儿子体质不好经常生病，治病的钱都是我厚着脸皮借的。

每次债主找上门来，或者家里实在没钱的时候，黄俊总是脾气特别坏，抓住我们娘三就是一顿毒打。

他说就是因为他娶了我，要养活我们娘仨，这才会这么穷。

为了钱，他无所不用其极，拽着我的头发让我出去卖，我不从，就遭来他的一顿毒打。

甚至有一次，他还不上债，居然把债主带到家里来，说是债主答应他，只要我肯陪他睡，他所有的债务都可以一笔勾销。

那个油腻肥胖的男人一脸猥琐地看着我，让我恶心到想吐，我骂黄俊无耻不要脸，他抡起拳头就准备打我，却被那个油腻的男人制止了。

我以为那个男人良心发现，哪知道那男人只是怕把我打坏了影响他兴致，他让黄俊把两个儿子带出去，黄俊带走了两个儿子，还从外面反锁了门，任凭这个男人在房间里蹂躏我。

黄俊走后，男人几乎是眼冒绿光地抓住我，将我摁在床上，一双肥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喘着粗气扯掉我的衣服，让我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当男人那二百斤的身体压在我身上，粗重而又夹杂着口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人要有多变态，才能亲手把自己老婆送到给别人玩。

我几乎是咬碎了牙，才忍受着胖子那花样百出的折磨。

那胖子在我身上像条肥虫一样蠕动着，一边强行让我迎合他，我稍有不从就会挥着一双胖手打我，比起黄俊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知道黄俊欠了胖子多少钱，只知道那胖子就像要把本利一起收回来似的那么疯狂，累了就像死猪一样睡着了，睡醒了就开始折磨我，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黄俊才带着两个儿子回来，满脸堆笑地送走胖子。

等到胖子走了，黄俊就变了脸色，骂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嫌弃我脏，说就算以后去叫鸡也不会碰我。

我撕打他，骂他不是人，却遭来他的一顿毒打，被胖子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我哪是黄俊的对手，被他打到脸部肿胀、眼角充血。

不要说黄俊嫌弃我，连我都觉得自己脏。

事到如今，我竟然怀念那个为了我清白跟人动手的黄俊，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挺在乎我的，不知道日子过着过着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我跟黄俊说起这些的时候，黄俊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那个时候还觉得你身子金贵，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现在你都生了俩孩子了，还有人能看上你，也算你还有点价值。」

我真想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可是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毕竟脸上被他打的伤还没完全好。

脸上有伤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门，其实更深一层的原因是我怕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况且黄俊还经常拿这事羞辱我，羞辱完了又带不同的男人来家里。把我生生变成了他的还债工具，没有了一点做女人的尊严。

用他的话说，这算是废物利用。

但他却从来不碰我，每天都把嫌弃写在脸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二宝三岁，可以上幼儿园了，我便想着出门赚钱，可是因为黄俊的名声太臭，再加上他带人回来睡自己媳妇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怕丢人，不想在本地找工作。

黄俊跟我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他有个侄女在云南挣了不少钱，还找了个有钱的对象。我试探着让他联系那个侄女，看能不能帮我找个赚钱的活。

黄俊一听说我要出去赚钱，一百个愿意，赶紧联系到他侄女，他侄女表示，可以给我找个轻松点的活干，而且那边的工资也不低，但就是不能带孩子。

我跟黄俊商量，要不他留在家里带孩子，让我出去打工赚钱。

黄俊不想带孩子，可是债主逼上门的时候，他也变了主意，只好同意我出去打工。

我在他侄女的安排下在一间大型酒店里做工，没黑没白地工作，挣的钱都寄回了家里，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大概一年，年底我回去看儿子的时候，发现虽然我把全部的钱都寄回了家里，可我赚的钱还不够堵黄俊的赌博窟窿。

因为有了我每个月寄回的钱，黄俊便什么都不做，整日流连赌场，我寄回去的钱全被他拿去赌博都不够，还欠下了不少赌资，更过分的是，他连孩子的学费都拖。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像黄俊这样，孩子不管孩子，家不顾家，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许久不见，黄俊逼着我去卖的嫌弃劲儿早没了。

我回去的当晚，黄俊舔着脸跑来扒我衣服，一张臭嘴就往我身上拱。

我一想到我不在的日子里，他不知道跟多少女人在一起过，就觉得恶心，推开他不让他近身。

黄俊欲火焚身却无处发泄，他一下子火了，抓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打得我眼冒金星，嘴角流血，两个孩子缩在墙角眼巴巴地看着我挨打不敢动弹。

看到孩子的那个样子，我一下子就死了心，推不开他索性也就不推了，硬邦邦地一样躺在床上由着他发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恶心。

完事后，他从我身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我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能是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他又一巴掌呼在我脸上，骂骂咧咧道「你他妈躺在床上跟个尸体一样，太扫老子的兴了，跟你还不如跟鸡快活！」

看我没反应，他又转身抱住我，一双手在我身上到处乱摸，喃喃自语「云南那地方，水土就是好，你才过去一年，皮肤都好了很多。」

我心里想着「哪是水土好，只是免于被蹂躏而已！」

我被他赤条条地抱着，没敢反抗，感觉到他的身体又起了反应，本能的排斥之下，我想逃，却被他再一次压在身下，在经历了漫长的羞耻的行为之后，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他那令人厌烦的鼾声响起的时候，我这才敢起身，用水冲刷着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一般，让我觉得耻辱。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我居然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久，想想我都觉得可怕。他给不了我钱，给不了我爱，甚至连生活的半点希望都给不了我，那我跟他生活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那一晚，我在心里坚定了要离开他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黄俊提了离婚。

不出意外，他坚决不同意。

一开始他以为我是跟他开玩笑，可是在我的坚决要求下，他终于意识到我是认真的，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态度这么坚决，恼羞成怒之下，挥起拳头照着我的身上就开始猛砸，我护着头，蹲在墙角，任由他的拳头落在我身上。心里想着，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挨打。

他打完我之后，没事人一样去了赌场，而我却顶着一身伤去了公安局。

我告他家暴，并且起诉离婚。

当民警在赌场找到他，以赌博罪和涉嫌故意伤害罪逮捕他的时候，他一下子慌了神。

虽然他看起来穷横穷横的，可是在面对穿制服的人的时候，他还是怂相毕露。

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可能是看到我伤势严重，一个女民警同情我的遭遇，故意把处罚说得很严重。

女民警告诉他，他犯了故意伤害罪，最少都要蹲三年大牢，只有取得我的谅解书才能减轻处罚或者不处罚。

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曾经无比强横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到痛哭流涕，不断地跟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犯。

面对他的痛哭流涕加保证悔改，我不为所动，直接提出离婚，否则一定会一直告他。

毕竟豺狼至死都是豺狼。我怎么可能因为豺狼的一滴眼泪而相信豺狼会化身绵羊呢？

跟他提出离婚后，我就回了云南。

回了云南之后，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其实，在云南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

虽然我已经三十出头了，可是因为底子好，再加上在云南不用抛头露面去干活，尤其是远离了黄俊这个人渣，我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再也不用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那段时间里，我能感觉到不少人对我有意思。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我曾经经历过什么，一副好的皮相让我在工作中经常有人大开绿灯。

可能是被黄俊嫌弃得狠了，我总觉得自卑，生怕别人揭开我的过往，将我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因此我惧怕与人交流，惧怕别的男人的靠近，总觉得他们看向我的目光都不怀好意。

所以我只能用已婚的身份来阻挡那些男人的靠近。

在长期的付出得不到回应之后，那些追求者的热情很快褪去，慢慢开始疏远我，只有一个男人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那个男人叫程立，长相普通，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跟黄俊相比他甚至还有点丑。

可程立总是无视着我对他的刻意疏远，默默地照顾着我。

来云南的这一年里，我每个月都把自己赚到的大部分钱打回家，吃饭穿衣都是将就。但我的位置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些精心准备的饭菜，也经常会出现当季时兴的衣服。

我感动于这个男人的付出，贪婪地享受着来自异性的关爱。

自从那年黄俊出现在我身边，强行将我变成他的女人，我就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他强行带别的男人对我暴力蹂躏之后，我曾一度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只配生活在黑暗的沼泽里，再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关爱。

可是这个男人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的生命。我竟然开始幻想，如果当初从没遇到黄俊，如果一开始出现的是别的男人，那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时间久了，我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男人，一边患得患失地与他相处，同时又惧怕黄俊突然间的出现，只是有孩子的牵绊，黄俊并没有来云南找过我。

30多岁了，说爱情太矫情，我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和别的男人一样，只是贪恋于我的这副皮囊。于是我带着刺激和试探和这个男人开始交往，我们的交往一直克制而谨慎，自始至终都没敢逾矩。

我在上一段婚姻里被践踏，却还希望在下一段感情里寻到一份单纯的尊重和爱，但是这看起来似乎是痴心妄想的心思，居然差点成真。

就在我被程立的柔情攻势打动了，卸下防备，和他突破最后一层的底线的时候，我还是退缩了。

程立虽然长相一般，可是对我极其愿意花心思，他带我去吃饭、看电影、旅游，让30岁的我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体会到了恋爱的滋味。

时间越往后走，我越贪恋他的那点暖，越怕他知道我有那样一段不堪的婚姻。

一次旅途中，我破天荒地同意他和我住在一间房里，我们做完了所有的前奏，当他褪下所有衣服和我坦诚相见的时候，我感受着他的小心翼翼，回想起黄俊对我做的一切，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

在那一瞬间，我将自己所有的过往和盘托出，说到黄俊强行将别的男人塞进家里的时候，我一度哭到不能自已，程立就那么默默地听我说完，十指捏得“咯嘣”作响，他就那么赤身裸体地抱着同样赤身裸体的我坐了一夜。

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得知我的过往，程立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嫌弃，而是心疼。

他说，从他见到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我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只是没想到我的身世居然会这么坎坷，他说这一切不是我的错，我错就错在遇到了渣男没有选择远离，反而与这样的烂人缠斗太久。

他说，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尊重我的选择。

我这才知道，还有一种感情不是以占有为目的的。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离婚，把自己从泥沼般的生活里拔出来。得知我的决定后，程立便开始帮我咨询律师，甚至还买来厚厚的法律书籍看。

我第一次知道，真正的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而是两个人共同努力让日子变得更好。也是第一次知道，男人打女人就是「家暴」，女人即使反抗不了，也可以告男人「家暴」，如果男人继续暴打女人，女人完全可以提出离婚。

只是想法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真正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的时候，我还是心怀愧疚的。

为了生活，我不得不把他们丢给黄俊这个不负责任的爹，但是他再不负责任，也是孩子的亲爹。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只要黄俊愿意痛改前非和我好好过日子，把两个儿子拉扯大，那我可能会真的放弃离婚的想法，和他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只是在面对黄俊的亲近的时候，我会本能地排斥，我没想到他为了强行与我发生关系，竟然会再次对我拳脚相加，我那颗已经软下来的心，再次变得坚硬如铁。

我决定以家暴为由起诉离婚。

回到云南后，我将一纸诉讼书寄给黄俊的时候，黄俊一下子傻眼了，他没想要那么懦弱的我会真的跟他离婚。

后来黄俊的侄女打电话告诉我，黄俊疯了一般地跑到他家撒泼打砸，无人敢拦着他。他将人家满屋的家具砸坏了还不解气，索性爬到人家桌子上当着众人的面解下裤子拉屎，把整个屋子弄得臭气熏天不说，还到处散布说他侄女带着我出去卖。

让我意外的是，就连他侄女都支持我和黄俊离婚，她说她都不敢想象我是怎么和他叔过了这么多年的。她说因为黄俊的那次吵闹，她失去了条件不错，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

黄俊见我动了真格要和他离婚，拿两个孩子威胁我。

他到学校找到两个儿子来，拖到楼顶，给我打电话说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死。周围人声鼎沸，老师校长都不断地劝说着黄俊，黄俊就像疯了一般，张口闭口就是要拉着孩子陪葬。

我在电话这边听着两个孩子一边哭着喊妈妈，一边被吓到惊声尖叫，一颗心缩成一团，一下子就妥协了，我一边哭一边求黄俊先放下孩子，我马上就回来，只要他不伤害孩子，他要做什么都可以。

在那一瞬间，程立夺过我手中的电话，将电话关机后装进自己兜里，轻声安慰我道「我是个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心理，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要你回头。可是你想过回头之后的后果吗？他除了更狠地打你，还能给你什么？」

我疯狂地去夺程立装在兜里的手机，他掏出手机扔出窗外，我顾不得自己待的地方是十三楼，一路狂奔下楼，捡起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颤抖着手将手机安装好，却怎么开不了机。

程立跟着我跑下楼的时候，我已经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不顾颜面地跟路过的人借手机，我哀嚎着「我儿子快死了，求求你电话借我用一下，我给我儿子打个电话。」

路人一看见我这幅样子，居然绕着道走，没有一个人愿意把手机借给我，我握着四分五裂的手机，在楼下哭到绝望。

黄俊那个人渣要带我的儿子去死啊！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程立靠近我，想伸出胳膊揽我入怀，但此刻的我却恨他入骨。

我撕心裂肺地冲他吼道「你就想我儿子死是不是？我儿子要是死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程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表情悲伤地看着我。

陷入绝望中的我，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去阻止黄俊。既然电话打不通，就算爬我也要救下我的孩子。

我开始转头往车站的方向奔去，顾不得来来往往路人的侧目，顾不得身边车来车往。程立见我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趁我不备跑到我身边强行将我抱住。

我被程立死死地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两只胳膊也被他控制住了，我就只能用嘴去咬他抱着我的手，拿头去撞他，我用尽了我所能用的所有办法去挣脱他，他手上被我咬的伤口深可见骨，我的头发也因为在他身上反复撞击而散乱不堪，他的鼻子嘴唇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我撞出血，但他依旧不为所动，就那么死死地抱住我。

我气到疯狂，绝望地冲他吼道「你就那么想我儿子死是不是？你怎么不去死！」程立全程用沉默回应我。

直到四个小时以后，我慢慢变得平静了，他才放开我，把他手机扔给我。我给孩子学校打电话后，得知他们带着消防队和警察把孩子安全救了下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重新跌回肚子里。

再看程立被我撕咬过后狼狈的样子，我终究有些于心不忍，轻抚着他手上触目惊心的咬伤，心里暗恨自己太过于残忍，和黄俊那个人渣撕扯久了我也不知不觉变得有些疯狂。

可是，又有哪一个母亲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身处险境时能理智应对呢？

我在联想到和黄俊在一起时那如坠地狱般的遭遇，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是如此自私，怎么舍得为了挽回我去死。

他只不过想利用孩子让我再次回头，而程立，却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一堵墙，拦住了那个差点重新跳回火坑的我自己。

在经历过漫长的纠缠之后，我终于扯断了和黄俊之间的关系，彻底摆脱了那段不堪的婚姻，代价是两个儿子的抚养权都被判给了黄俊。

离婚后，我并没有很快和程立在一起，毕竟在经历过一段婚姻的撕扯之后，我只觉得身心疲惫，生怕自己刚出龙潭又入虎穴，程立倒也表现出自己爷们的那一面，一直守护在我身边。

因为对孩子心怀愧疚，我一直想把两个孩子接到我身边照顾，但是黄俊却把两个孩子藏起来，一直不让孩子和我相见。

我没想到，我们离婚后，最先结婚的人居然是黄俊。

我这才知道，早在我到云南打工的时候，黄俊就和楼下一个开饺子馆的女人在一起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枉我在程立追求我的时候，居然还妄想着，将就着和黄俊把日子过下去。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和他的婚姻里，画地为牢。

只是可怜了我的两个孩子，因为父亲拖欠学费，大儿子十几岁就被迫出去打工了，小儿子一直辍学在家四处游荡。

我无数次跟黄俊交涉，想把两个儿子的抚养权要过来，却被黄俊蛮横地拒绝了，他恶狠狠地警告我「你让我过不好这一生，我也要让你一辈子牵肠挂肚，让你一辈子后悔。」

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脑回路，既然今生再无关系，何不彼此放过？

为了了解到儿子的近况，我不得不经常打电话给相熟的邻居，邻居在告知我儿子的近况时，总免不了顺嘴提一些关于黄俊的事。

在邻居那些那些偶尔提到的片段里，我大概可以拼凑出黄俊的处境。

和我离婚后，黄俊就跟那女人结婚了，办了婚礼却没有领证。他的新老婆是一个非常跋扈的女人，身高体胖的。

在黄俊旧病复发，想要家暴那女人的时候，被那女人一巴掌扇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他脑袋上一顿锤，黄俊被打成轻微脑震荡住了院，之后那女人在家里说一不二。

黄俊被女人逼着打工赚钱，赚到的钱全部交给女人，并且经常被那女人骂着「吃老娘的住老娘的」都不敢吭声。

后来黄俊在工地上绑钢筋的时候，从三楼摔了下来，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肋骨却断了几根。

在他住院的时候，女人对他很好，整日里对他嘘寒问暖，积极为他争取赔偿事宜，却在赔偿金到手后对他不问不管。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想不到他黄俊还有被家暴被算计的时候。

我仰天长叹三声，心里还是装满苦涩，苦涩的源头，就是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17年的时候，我终于和程立领证结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女儿，把刚出生的女儿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心里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得以圆满了。

看着程立忙前忙后地照顾女儿，为我买饭洗衣，恍惚间我竟然感动到泪流满面。

在我差点被上一段婚姻拉着坠入地狱的时候，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接住了我，给了我一段全新的婚姻，给了我一个可以安放我的脆弱和不安的家。

19年年末，得知黄俊不在深圳，程立带着我和带着刚会走路的女儿回深圳看望我的两个儿子，并将两个儿子一起接回云南照顾。

然而没过两个月，疫情开始蔓延，全国都陷入恐慌之中，人人自危。

黄俊从外地回去，女人为了减少麻烦，不承认和黄俊的关系，也不让黄俊进门。可怜黄俊的工资卡都被攥在女人手里，身无分文的黄俊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无处可去。

听到邻居给我讲这些的时候，我忍不住拍手称快。

心里长舒一口，这才是他应有的结局。

所有做过的恶，终究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