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瓦尔蒙德

德国瓦尔蒙德小镇的傍晚,夏季八点刚过一刻,夕阳慢慢靠离,岸上成群的人们驻足着,欢呼着,像送别老友,惜惜不舍又尽力洒脱,大概是想让最后一刻彼此的相处更有意义,于是他们使劲儿地抬着头面向我们,大幅度地挥手,呼喊着ByeBye~我俩站在七层船尾的开放甲板处,微笑地看着人群。像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我回头仰望,发现许许多多游客也已经站在了各自的阳台上,欢呼挥手,回应岸上的送别人群。

“Xiao!快看!小路上有人在向咱们道别!”达留斯高兴地挥着手,朝向登船区隔离栅栏外的小路。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两个年轻小伙竟将单车停下,朝我们招手。

此时,岸上的人们挥手呼喊,船上的人们回应摆手,邮轮各项离岸准备工作就绪,收缆工作间余音未落,邮轮开始缓缓离开,岸上的孩子们开始追赶。邮轮汽笛鸣响,像是一首庆典曲目庆祝启航,又像是在歌颂友谊地久天长。太阳逐渐落下,留几丝还未熄灭的云,散在西边的天空,组成美妙的画卷,给渐行渐远的人们留下最后的瓦尔蒙德印象。

“呃,风大了,你冷不冷?”达留斯问到。

“不冷!谢谢!”比起在温室循规蹈矩地工作,我还是更喜欢在这海风中感叹难得的景色,还有从陌生人深情欢呼声中折射出的最原始、灿烂的光辉。

“我还要忙一阵子,先下去了。你再待会儿也行,等到你不想在这停留的时候去收尾工作。”他急忙挥挥手,抄另一条道回去了。

于波罗的海

达留斯是我登船后的第一位上司,他虽四十有余,却因身材高大、金发碧眼,至今还能吸引很多小女生及女士。在与他相处的三个月里,我们从初识的互尊敬而远之,到各种矛盾涌现不断争执,之后看到时间验明的道理,再到最终短暂的知心朋友,经历起起伏伏,令人怀念。谨以此文,记叙往事,纪念曾经的挚友。

PartⅠNicemeetingyou

直到现在,我仍然对登船那天记忆犹新:办好各种手续后,被带入邮轮员工区,尽管之前去邮轮上玩过两次,依然避免不了懵;各种出口通道以及楼梯遍布,对船首船尾左舷右舷完全没有概念;员工居住区更是像迷宫一样,楼梯两侧简直像镜面对称;更惨的是水密门防火门有时开启有时关着,穿过一下就更晕了……同事们操着印度口音、菲律宾口音、东欧未知口音用英语寒暄;西班牙语、俄语、菲律宾语三大主要“帮派”各自在用母语“侵占性”地聊着天;来自意大利的安全部长官在命令式地讲解安全消防知识……各种口音完全让我丧失了入职首日应有的热忱。

致敬首次见面吓我一大跳的演练假人-----于船上员工区

这时,达留斯带着当时的一位助理出现了,与我做了简单的交流,告诉我第一次登船都会感觉开头很难,有什么问题一定告诉他们……并再三叮嘱助理,在我参加每项活动前后接送到位,以免我走丢……当时不明白分工归属的我,还一直很纳闷为什么这个帅老头一直这么照顾我(笑哭)。

归队后的会议上,达留斯向大家介绍我,并说“大家都记得自己第一次上船工作的感受,所以请好好帮助她……”亲自带我去参观各个工作地点,耐心示范ILO的用法,不厌其烦地跟我解释laminex和ipm的规则。直到后来有新人在ipm时犯了大忌受惩罚,我才意识到那个时候达留斯对待员工的用心。

于奥斯陆

由于是被紧急召至船上的(出发的前一天得到电话通知),我丧失了准备工作所需西装裙、丝袜以及皮鞋的机会。达留斯不厌其烦地带着我去裁缝店找合适尺寸的裙子和鞋子,嘱咐各种同事留意为我配齐工作用品,以至于我的第一条合规的丝袜是餐饮部秘书请求我的白桑娜“索要”得来的。

刚开始工作时,由于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或是对工作任务的不理解,我们常常会被上司谈话。但达留斯并不像其他自以为是的负责人、盲目强令大家无论如何听他的,而是指着落座的人们说“看啊!那些客房部的同事一天要这么辛苦,还有机工部的、夜班组的大伙们,劳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休息时间来餐厅,结果发现缺这少那的,他们得多难过啊!”他的那种以换位思考来提起我们注意、优化工作的方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PartⅡWellwellwell

然而,由于大家来自不同的国家地区,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以及思维习惯、行为方式,加上我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岗位上工作,最初的两个半航程,对我都是极其痛苦的回忆。

由于宿舍内没有自然光的照射,早晨依靠闹钟起床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而刚刚进入这种堪称连轴转工作状态的我,就遭遇了在一个航程内迟到两次的窘境。要知道这种工作环境中迟到一分钟都十分尴尬,而我两次都是在睡梦中直接被达留斯的

“Xiao!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Xiao?需不需要我给您上一杯意式浓缩啊?”

惶恐!如果说第一次谈话后我想全心向善,发誓不再有下次,那么第二次接到电话之后的我直接就有一万个想装病装死的念头了。达留斯毫不客气地带着我去了老副办公室,汇报情况,幸好老副只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我一顿“孩子,你知道的,在船上守时是非常重要的事blabla。”经过这件事,大家开始纷纷凑过来跟我说:“咱们上司也太无情了,至于吗?”“他对你太不友善了,之前这儿的上司对员工可没这么疯狂……”我心里开始对他产生阴影。

图片源自网络

最初,我对专业英语还没有那么纯熟的掌握加上他的口音问题,我会听不清以至于误解他的指令。他会很生气,满脸失望冷漠,失望到直接让其他同事来转告我问题在哪,这让我更害怕他了。

还有的时候,作为上司的达留斯会非常易怒,只凭第一眼所见便开始发怒,并且不想听任何人解释,这也让我变得十分警惕,工作的时候一直不敢松懈……以至于后来去别的岗位工作后,无论上司还是同事,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便是“Don’tstressyourself”。

工作时很容易遇到其他部门的朋友,大家寒暄一下也会立刻被达留斯看到,他会跟我解释多次“我知道你人缘好,他们喜欢跟你搭话,但是你得告诉他们我在工作!下班再聊!”

那段日子真是如履薄冰。

PartⅢReally?

有一段时间,我在水吧“服役”,收集咖啡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任务,因为咖啡渣即使被沥掉水后还是很沉,筒底还会滴水弄的地板很滑很脏,咖啡渣还是一个需要单独归类的垃圾种类。我开始思考怎么能把这步骤改良一下,所以人们有时候来到这里只能看到两条膝盖以下的腿:我拿着两个大袋子伸进柜子里现场过滤水、收集咖啡渣到袋子里……

达留斯第一次看到时,仿佛看热闹似的站在“矿井口”朝里面喊“你在干什么?”我赶忙跟他解释我的想法,没想到他觉得没问题,并从那之后帮忙解决一些困扰我工作的细节问题,还经常以这种方式开场:“今天,咱们试试这样,看看有什么帮助,能不能行”。

有一天,咖啡机坏了,是别的同事反映给他的,结果他跑过来问我“咖啡专家,你知道这机器问题出在哪了吗?”我满脑子都在想“您真讽刺”就去看了下常规的部件,发现不管咖啡渣的筒有没有空,屏幕都显示“请清空咖啡渣”,所以我冒出来了一个可能上一次见面是在高中物理课本上的术语sensor,我说“应该是传感器坏了吧,找维修了吗?”他说“已经报修了,呃……传感器!真是个伶俐的孩子!”

由于水吧涉及项目众多,开始的我会时常丢三忘四,不免遭到达留斯或者他手下代班的指责,我觉得没什么,自己的不足被指出来,可以趁此加以重视好好弥补,进入新的领域犯错误和成长都是最基础又最珍贵的;若是误会我也会沟通清楚。几天之后,达留斯竟然对我说:“你和我见过的中国员工不太一样。之前有个中国小姑娘也是首次登船分到我这里来学习,竟然在我指出她的错误之后非常激动,感觉要上来打我,后来哭着跟我说我的做法不符合中国的传统文化,冒犯了她,伤了她的自尊……就这点来说,你还是比较开放的……”

于奥斯陆

坐在船尾叠餐巾的时候,我需要定时将用过的餐巾装上推车走三百多米送到船首洗衣房,有时会下意识地问隔壁餐厅是否有需要运送的餐巾,毕竟是推车运送不是徒手扛着,两袋和三袋没什么差别。但是思考问题方式不同的同事们竟然会很感激,并说遇到大好人了(笑哭),达留斯有一次也听到了,也跑来代表群众感谢我,我觉得奇怪,便说“都是工作啊,有什么好说的”,他便和周围的同事说“看看人家……”

于瓦尔蒙德

真正结束如履薄冰的感觉,那是在一次例会上。达留斯当时在讲什么工作规范,我在回忆或者反思自己的表现,表情可能有点复杂。结果他看到我的脸突然憋不住笑了出来,说“你好像天生有一种特异功能,就站在那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也很搞笑……”看来逗比是无国界的,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应该成为我的朋友了。

于达留斯的社交相册

由于我们与其他部门共用一种餐巾,经常会出现资源分配不均的情况。而对于洗衣房部门,他们只是会做好份内的事情即把餐巾洗好烘干摆放整齐,至于谁来拿、拿多少就无所谓了。而大家觉得去一趟船首不容易(来回二十分钟),往往会拿走目前所有已经准备好的餐巾,而忽略实际客流对应的餐巾需求。因此我们经常“长途跋涉”之后扑个空,非常影响工作进程。如果只是单纯友善地跟洗衣房同事打招呼请求为我们保留一些,可能其他部门前来取餐巾的同事的招呼打得更亲切;如果一味地拿上司来压他们,可能会适得其反,因为没有人喜欢强权压迫……

最终我决定冒险跟达留斯讨论,能否在去洗衣房时拿点小点心饮品什么的“贿赂”他们,以保持正常“工作原料”的供应,这很明显违反了一些当地的食品安全操作规范。“你说的这个我不是没想过,但是操作规范还是应该重视,我之前听说印度人很喜欢喝绿茶,不然下次去洗衣房时你拿一些绿茶袋送给他们……”达留斯说。果然这一招很有效,和我对接的一位印度籍洗衣房小哥哥不只对我们餐厅留意准备餐巾,还对我一些私下的布草需求也很尽心照顾。

于圣彼得堡

同样是在那段负责餐巾的航程,可能是因为手从未进行过如此密集连续的工作(只是一直在叠餐巾),突然一天晚上冲澡过后,我的右手无论做什么都很疼,各个手指都仅能维持在非常有限的活动范围之内,伸展和握拳的动作都做不到了,第二天连洗脸梳头发都变得很困难。上班时我跟达留斯说了情况,他便想方设法给我安排了一个可以只用左手完成的轻松工作,或许半天就会恢复。后来并没有什么好转,医院。医生检查、诊断后确定没有伤筋动骨,也觉得大概是过度劳累伤到了神经,便开了些止痛药让我去休息第二天再来复查。

邮轮工作不同陆地,大家各司其职,如果有一人得到病假,其他同事就需要在完成自己工作的同时再去协力做完他的工作。所以我想既没有发烧头疼,也没有大病缠身,还是少给大家增添麻烦了,便又跑回了岗位上,跟达留斯说我有止痛药啦,并成功调整了双手用力中心继续快速叠起了餐巾。

晚饭时一好友来问候:“你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我说:“没问题,开止痛药了!”

他疑惑:“吃饭都成左撇子了,就没给你个病假歇歇?”

我说:“还真给了,但我要是休了又要忙死他们了,我还是能做就做吧。”

他说:“你真厉害。”

晚饭后不一会儿,达留斯严肃地冲到我的“工作台”前,问我“医生给你假了?”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就点了点头。他非常严厉地问:“你知道在船上违抗医嘱是要记大过的吗?之前有员工因表现出传染特征症状而被开病假,没有休息依然工作,直接被送回家了!你为什么没有听医嘱呢?“我说:“这不是感冒发烧,我的人还好好的呢,就这样回去会徒增他们的工作压力,我可不想招恨……”他以责怪的语气把我赶回了宿舍,但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达留斯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笑点很低的大叔,经常看到我走近时,突然停下跟要好的同事闲聊的话题,蹑手蹑脚地说“看!”然后哈哈大笑。有一次带我去见老副,碰到了裤装十分紧绷的女同事,电梯关门后他跟我说“现在的女士都怎么了?就连我妈前几天去登山也穿成这样,还给我发图片炫耀。Oh!Comeon!Mom?”到达老副办公室门口,发现已经有两位同事在排队,而他们是夫妻,所以很难猜测老副找我要干什么。于是我们对面站立,贴在墙上,好奇地打量每个人,又不敢破坏了办公室门前的威严肃穆,最后看到对方时还是噗地一声笑了……

于奥斯陆

一天晨会,达留斯的新助手上任,调换了我的职责。我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每个航程的分工是固定的),虽然表示了疑问但还是听从安排工作去了。过了一会儿,达留斯走来跟我说“暂时的分工变动,是我吩咐的。这位新来的助手很多疑,甚至质疑你的工作能力。我便想让你在不同岗位表现一下,让他看看。”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他只来了两天,为啥怀疑我?”

达留斯靠在台子上,说:“我来这条船报到首日,因为穿的比较随意,领导们看到我是金发蓝眼睛,胳膊上又有文身,就很纳闷我为什么能做到这个职位,并且在我任职之初各种怀疑我的能力,给我hardtime。我们当然都知道人不可貌相,但是实际应用起来没那么容易。因此我理解,有时我们的外貌反而会给自己带来偏见,我们比其他人更需要时间去证明自己……”先不说他把我归在了“好看的人”一类里,他的用心良苦真的让我记忆深刻,那个场景到现在也是历历在目。

于鹿特丹

某天会后,达留斯来问我“工作进展如何?”我说“谢谢!一切都好。”他说:“好的,那给你个任务!你领新来的那个小伙子去洗衣房走一遭,让他熟悉一下工作流程正好也认识一下对接同事。”我惊叹:“您确定让我去?您确定?”他觉得我的反应很奇怪,就领我去了办公室关上门询问:“你怎么了?”我说“那个小伙子约我晚上去酒吧喝一杯!你现在让我去带他游船,太尴尬了。”他连忙说“那别去!我找别人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了。别担心,Papa在这!”我说:“天啊,您这样跑去跟他说,他觉得我在告他状或者背后向上司评论他,可怎么办啊?”达留斯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

一周后,达留斯突然跑来问我“怎么样?他没再骚扰你吧?”和那个小伙子已相处很好的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说“嗯!放心吧!一切都好。”再过了一段时间,因为一些观念冲突我很讨厌小伙子,甚至不想看见他,我便跟达留斯说“集体大扫除的时候能给我安排室外的工作吗?”他说“你确定?外面的工作不轻松。”我说“没事,就是不想在屋里了。”他说“我没意见,跟你换班的同事肯定会暗地高兴呢,自愿跑去外面……”后来他又跑来说:“我猜你是因为屋里的某人才这样……嗯,你也不用回答我猜的对不对。这个航程我本来安排你俩在赫尔辛基休假,现在看来是不是没必要了?”我说“嗯,没必要。”他说:“好嘞,我这就把你的假期调到别的港口日去。”我有点难为情地说:“我还没在赫尔辛基上岸玩过,您能把他的调走吗?”他说:“没问题。”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好哥们儿才能办出来的事……

“Xiao!你觉得准备好了吗?想去上面对客工作吗?”在达留斯合同结束的前一个月,他来问我。我说:“当然想!最终都要去,不如早点去熟悉下。再说我还能一直留在‘幼儿园’不成?”他说:“诶,还真的有些人喜欢这里的简单安静,如果你想,我可以安排你多在这呆段时间。”我当时并不理解那种人们的想法,便说“我想按流程走,学更多东西吧!”他说好。几天后,我转到了十六层,如愿得到了看海景的最佳视野,终日和客人寒暄,不停强化记忆酒水知识。又过几天,达留斯路过十六层,看到我便说“Papa来看看孩子啦,怎么样,还适应吗?”

于波罗的海

在甲板看日落的时候,他曾说“我知道作为你们的上司,很不适合插手问你们私下的事情,你也不用跟我说原因。但是你知道的,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们,总是喜欢新鲜,喜欢更多更漂亮的姑娘。长大一点,他们才会定下来,收心专注合你们的心意。”“倒也不是这个,我自己也想不太清楚,那就等您下船之前的时候和您聊聊这些工作以外的事吧!”我说。“好啊,没问题。”他应道。

阴错阳差,达留斯下船的前一天晚上是酒吧主题派对,我没有看到他。第二天上午,昏睡中醒来已经九点半了,回想和达留斯的最后一次对话,两天前在餐厅,我问“啊呀呀,还有两天就回家咯,激不激动?”达留斯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抱歉,女士,我正在工作!”转而继续向同事指挥工作,但脸已经因为抑制笑容而憋得通红……我想,假期愉快,达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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