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入夜,刺骨冰凉。

夜氏皇朝京都莫凉城内,入目皆是荒凉冷涩,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喊从澜王府后院传出。

“司颜佩,把孩子还给我!”从榻上滚落的女子一身白色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她脸色苍白,长发披散,正吃力地向司颜佩爬过去,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还给你?”床边,浓妆艳抹的司颜佩满脸讥讽笑意,指甲从怀里的婴孩脸上轻轻划过。

孩子刚出生,被她这一折腾,啼哭不已,司颜佩听得烦了,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孩子的口鼻,“司雪衣,只要你老老实实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把这孩子还给你。”

“你……你这贱人,别动我的孩子!”虽然雪衣不善骂人,可眼下司颜佩这么对待她刚出生的孩子,护犊心切,雪衣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话刚说完,司颜佩就瞪了瞪眼,俯身甩手给了雪衣一耳光,“不知哪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嚣张!”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得意地笑了笑,“可真是一代传一代呀,你那下贱的娘不知跟谁生了你这野种,竟然抱回来说是我爹的女儿,现在你又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了个野种,说是殿下的孩子……啧啧,司雪衣,容家就只有这么下贱的胚子吗!”

雪衣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深深剜进肉里,却不知疼痛。

一个月前,太和皇帝崩,留诏传位于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澜王爷,所有人都知道太和皇帝的死和这诏书有问题,却又碍于夜明澜的和苏家的势力,不敢妄动,只有二皇子玄王爷出面反抗,却被夜明澜的军队逼出莫凉城,生死未卜。

也就在那时,传出了她与玄王爷夜青玄私通的谣言,夜明澜问也不问就将她关进了后院,扶她的庶姐司颜佩为太子妃,到这时雪衣才知道,爹爹之所以一直带待冷漠,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司家的女儿!

本想这个孩子是夜明澜的,就算他不管她的死活,可至少也会在乎孩子,直到司颜佩说出另一个真相……

就在她和夜明澜新婚当晚,他接到密报,离府去截杀夜青玄,又怕她起疑,所以安排了一名心腹陪了她一夜!

她是他的妻啊,他竟能如此待她!

难怪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之后,他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可怕得像是要杀人。

手心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雪衣咬着牙凄凄笑道:“我十五与他相识,十八嫁他为妻,这些年来我费尽心思为他做事,待他没有丝毫异心,他却此对我!”

“谁让你与夜青玄私通勾结,企图与他里应外合对付殿下。”

“我没有!”雪衣断然否认,“这不过是你为了当上太子妃,捏造的谣言!”

“没有?”司颜佩高高挑眉,“殿下早知道你会否认,所以让我问一句,当年夜青玄重症不治,出手救他的人,是不是你?”

雪衣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救过夜青玄,当年夜明澜出兵北疆,被困敌中,她心急无奈之下,跑去找夜青玄求他出兵,只要能救下夜明澜,她就治好他的病。

事后夜明澜获救,还曾为此夸赞她足智多谋,不愧是容家后人,却没想到如今这件事竟成了他憎恶她、怀疑她的理由!

司颜佩像是看出了雪衣的心思,讥讽笑道:“蠢货,夜青玄是殿下最大的劲敌,你救了夜青玄,不是背叛殿下又是什么?好在殿下一直都不过是在利用你,你难道就没想过当年鸿鸳宴为何那么巧,你就与殿下配到了一起?”

利用?这些年来的一切竟然都是利用!

雪衣浑身冰冷,不由回想起她十五岁那年的鸿鸳宴。

那时夜明澜十九,温润如玉,能文能武,是京中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所以当宁皇后宣布她与夜明澜配为一对时,欣喜与羞涩已经盖过了一切理智。

现在想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夜明澜设下的局,他看中的只是她司家嫡女的身份以及她背后的容家而已!

想到此,雪衣心里一凛,一把抓住司颜佩,“容家呢?容家的人呢?”

司颜佩脸上骤然拂过一抹阴冷笑意,叹息着道:“咱们毕竟姐妹一场,今天你生孩子,便让你见见容家人。”

说着对着后面的下人招手示意。

雪衣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紧张地看着一队军卫抬着一个个木架进来,她颤巍巍地爬上前打开盖着的白布一看,蓦地一愣,跌倒在地上,眼泪如雨落下。

这哪里是人,这又哪里是尸体?这分明就是……残肢断骸!每一个都是,全部都四肢头身分离。

表兄,曦儿,舅舅、舅母……甚至连表兄那个两岁的孩子也在其中!

“啊……”她双手紧抓着白布,竟是将白布抓碎了,凄厉的哭号传遍澜王爷,“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年容家为夜明澜出谋划策,精心布局,直到把夜明澜推上太子之位,容家做的还不够吗?

司颜佩咯咯笑道:“容家不识好歹,虽然为殿下做事,心里却一直不服,要不是殿下以你和袭芳郡主为要挟,容家又岂会这么乖乖听话?”

袭芳郡主苏语,那是雪衣表兄、现下容家家主容璟的妻子。

“现在殿下已经大权在握了,留着这些叛逆之徒迟早是个祸害,所以今儿一早就下令把容家满门五马分尸了。”

“司颜佩,你这畜生!”雪衣只觉肝肠寸断,大喝一声,吓得司颜佩一愣,然后厌恶地一脚把雪衣踹开,“这贱人叫得太难听了,来人,把她舌头割了。”

立刻有人上前来,将雪衣死死摁住,另一人捏开她的嘴,雪衣只觉嘴里一凉,继而是锥心的痛和浓烈的血腥味儿。

司颜佩这下可算满意了,“你跟你那死鬼娘一样不识抬举,都是死有余辜!不过,虽然你背叛了殿下,可看在咱们姐妹的情份儿上,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善待你儿子。你不是医术高明吗?那你帮我毒死夜青玄好不好?”

雪衣豁然冷笑一声,神色讥讽地看着司颜佩,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司颜佩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鄙夷、轻视、嘲讽。

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卑鄙,无能!

司颜佩震怒,又一脚踹过去,“难道你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惨死?”

雪衣顿然犹豫了,看着那个襁褓,心如刀割。

正在她不知该如何决断之时,司颜佩身边的一名下人突然惊叫一声,“二小姐,这孩子死了!”

司颜佩也是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豁然想起方才她用手捂住孩子的嘴,没想到,竟是将孩子生生闷死了!

她厌恶地看了看手中的襁褓,甩手丢了出去,“这么不经折腾!”

雪衣发了疯般冲了上来,嘴里嗯嗯啊啊却说不出一个字,怎奈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不堪,还没站起来就又狠狠摔在地上,她披头散发地扑倒婴孩身边,抱着他泪如雨下,只觉心有万虫噬咬,痛不欲生。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看着怀里早已没有气息的孩子,再想想这些年自己所受的蒙蔽与欺骗,雪衣犹如发了狂一般,向着司颜佩扑过去。

司颜佩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厌恶,招来四名随从,“这个女人既然不愿配合,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赏给你们了。”

说到这里,司颜佩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最后瞥了已经崩溃的雪衣一眼,仰头大笑,“司雪衣,你就安心上路吧,你的娘亲、你的大哥,还有所有容家的人,都在下面等你了,哈哈……”

雪衣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双手鲜血直流,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郊外的,一路上都有男人淫荡的笑声不绝于耳,一双双手从她身上掠过。

深冬,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她的衣衫已经被撕毁,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寒冷。

一人一边扯着她的衣衫,一边欺身而来,雪衣心中一阵恶心,突然用力一把拔出那人腰间的佩刀,迅速地从他颈间横过,那人来不及哼哼,便倒在一边咽了气。

其余三人全都一愣,没料到这一变故,雪衣一手握刀,冷眼看着他们惊慌的模样,那眼中满满的都是戾气与憎恨,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突然她狂笑一声,举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白衣。

三人只觉她那含血而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个魔鬼,顾不得太多,吓得掉头就跑。

身后,雪衣缓缓倒在地上,血染白雪,衣成血衣,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一点一点流干。

司颜佩,夜明澜,你们这些恶毒的畜生!我司雪衣发誓,此一生往三世,无论做人做鬼,都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雪衣……”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喊,雪衣心头一凛,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

“前方便是夜明澜的驻军之地,王爷万不可再向前了!”

“放手!”这人又一声厉喝,语气冷硬寒魅,脚步声渐渐朝着雪衣而来。

“王爷,三小姐根本不在这里,这不过是夜明澜放出的假消息,想要引王爷入局!”

“就算是陷阱,是局,是刀山火海,只要雪衣在那,本王就不能不去。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说罢,又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是谁……雪衣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望去,却看不到男子的面容,只看到他的腰间系着一只小巧的药囊,风中隐隐飘来一丝熟悉的味道。

雪衣骤然轻轻一笑,眼泪从眼角滑落。

原来,是你……

头狠狠撞在地上,疼得厉害,雪衣骤然睁开眼睛,四周看了一眼,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这里明明就是……在凝然阁!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冰冷的笑声:“跑呀,你继续跑呀!我看你能跑到哪里!”

是红溪,这个手握木棍追着她的人竟然是红溪!

雪衣顿觉这个场景熟悉无比,她第一次见到红溪,正是在太和二十一年的鸿鸳宴开始前,而她现在在凝然阁,这么说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雪衣豁然一惊,轮回不破,生念未绝,她竟然重回了四年前,而今天便是改变她此生命运的那一天!

那天鸿鸳宴开始前,她接到匿名字条,让她到后院一趟,结果她刚到后院,就被红溪当做小偷,抡着棍子追上来要打。

不过,红溪并没有伤到她,因为就在她惶然无措之时,有人从天而降,将她救了下来,那人便是那个骗了她一生、负了她一生的男人,夜明澜!

英雄救美,老掉牙的把戏,偏偏那时她就被蒙蔽了!

想到这里,雪衣突然冷声一笑,淡淡瞥了红溪一眼,喝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什么?贼?”

红溪被这冷到掉渣的声音吓得一愣,这丫头怎么前后一转眼的功夫,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你若不是贼,偷偷到后院做什么?”

雪衣朝着她走近一步:“那你又来做什么?你也是贼?”

“你胡说!”红溪一慌,手中木棍下意识朝着雪衣砸过来,却不想被雪衣抬手一把抓住,任由红溪怎么挣也挣不脱。

前一世十五岁时,雪衣确实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后来娘亲死后,她就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后来的几年里也曾随着夜明澜南征北战,四处游走,没少历练。

她将红溪的手紧紧握住,突然对着她手腕上的穴道用力一捏,痛得红溪惨叫一声,木棍掉在地上。

看着雪衣冷酷的神情,红溪心里越来越慌,掉头就跑,却是朝着存放名册的院房跑去,雪衣正要追上去,突然想起前一世司颜佩说过的话,她和夜明澜会配到一起,完全是夜明澜设下的局,这么说……

想到这里,她不紧不慢地跟在红溪身后,果真见了红溪进了那间院子,思量一番,雪衣没有跟进去,而是找来了负责看守后厢房的沈嬷嬷。

前一世,这个红溪可没少欺负她,尤其是在她嫁入澜王府之后,红溪嫉妒她,三番五次找茬,更曾差点害得她滑胎,那今天,就用红溪来开锋!

彼时沈嬷嬷正在打盹儿,被人搅了好梦,不由懊恼,雪衣也不急,拉着她到后窗,指了指厢房内正在调换名册的红溪。

“嬷嬷应该明白,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是嬷嬷的失误,让这丫头有机可乘,偷溜进去换了名册,会有怎样的后果。”

沈嬷嬷被雪衣那冰冷至极的嗓音震住,嗫嗫问道:“你想怎样?”

雪衣道:“不想怎样,只是想给嬷嬷指一条生路”

雪衣但笑不语,一双明眸却似锋刃,看得沈嬷嬷心下一阵慌张,犹豫了半晌,最终重重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两人所说的话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今日太和皇帝在此设鸿鸳宴,为的是给当朝几位年轻的公子和小姐选亲,所以这鸿鸳宴说白了其实就是选亲大会。

太和皇帝这一次要促成四对姻缘,女方就有雪衣和司颜佩,还有尚书之女月无双以及外姓老王爷的孙女儿、世袭郡主苏语。

而男方则是二皇子夜青玄、六皇子夜明澜、夜朝的少年将军莫启凌以及容家的三公子容璟。

按说,夜青玄长了夜明澜五岁,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只是他重病缠身,久治不愈,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太和皇帝今日临时有事,未能出席,是以主宴的是宁皇后,四名女子的座前都隔了纱帐避嫌,外面看不清纱帐后,雪衣却能从纱帐后看到外面的情形。

对面的四座中,夜明澜、莫启凌与容璟皆在座,独独夜青玄没有露面,而是像她们一样,落了一帘纱帐遮着。

邻座,夜明澜正端坐案前,那俊俏模样、那一举一动皆是那么幽雅静淡,可是越是这样,雪衣的心里就越恨得厉害,低垂的双手早已在袖子里绞在一起。

夜明澜,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正人君子模样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宁皇后宣布宴会开始之后,并没有太多寒暄便直入主题,命下人呈上名册,笑意盈盈道:“钦天监一早就算好了昨夜是个好日子,而今,便也是揭晓这天定姻缘之时……”

座中众人闻言,全都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自己命运如何。

雪衣透过纱帘向夜明澜看去,只见他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悠然地品着杯中酒,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宣布的结果丝毫不出雪衣所料,正是前一世那种刻意安排好的结果,她和夜明澜在一起,司颜佩和莫启凌在一起,而夜青玄则是和月无双在一起。

就在宫人准备念出容璟和苏语的名字时,突然只听得阁外有人喊道:“皇后娘娘,老奴有要事求见!”

宁皇后烟眉一拧,点点头,身边的内侍便高呼道:“进……”

随后一名约五十来岁的妇人领着两名侍卫入内,侍卫还架着一位下人装扮的女子,此时却已经是昏迷不醒。

一见到四人,原本还镇定无比的夜明澜脸色骤然一变,随即紧紧握了握拳。

雪衣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一声冷笑。

宁皇后皱着眉,沉声问道:“沈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跪地道:“回禀皇后娘娘,方才老奴去四周查探的时候,竟看到这丫头在后厢房乱动名册,老奴命人将她捉住,适逢此时娘娘派人来取名册,老奴生怕耽搁宴会,便让人先行将名册拿来,然后细细审问了这丫头一番,现在她已经承认,她确实动了名册,将老天定好的姻缘生生打乱了,所以……”

“啪!”宁皇后一怒,拍案而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跪地行礼,只听宁皇后怒道:“大胆贱婢,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逆天之事!可有问出她是何人,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沈嬷嬷道:“事情紧急,老奴赶着来把真相禀明皇后娘娘,尚未来得及问。”说着对身后的侍卫冷喝一声,“把她弄醒。”

侍卫便从一旁的案上端起一杯酒泼到那红溪脸上,深秋微凉,红溪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一见眼前情形,顿然吓得脸色苍白,瘫倒在地。

宁皇后压下怒气,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名册上动手脚?”

红溪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朝一旁的夜明澜看去,却见夜明澜根本瞧也不瞧她一眼,似是随意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片把玩。

看见那玉片,红溪顿然怔住,犹豫了好半晌,终于在宁皇后的怒喝中缓缓伏下身去,“奴婢红溪,今天一早在街上有一个神秘人拦住奴婢,说只要奴婢帮他调换了名册,他就给奴婢十两银子,是奴婢自己鬼迷心窍,犯下大错,任凭娘娘责罚……”

宁皇后本想问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一肩扛下,不由恼怒。

再一想,这件事的背后指使之人定然就在座中,是这四男四女中的某一人,偏偏这八人皆有些来历,不宜妄动,眼下就只能把这个丫头推出去了。

想到此,她一挥衣袖,喝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座中众人一阵唏嘘,却没有任何人为她求情,这种人本就是罪有应得。

雪衣看着红溪被拖下去时那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的眼神,雪衣心里并没有多开心,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嬷嬷一眼,正好迎上沈嬷嬷偷偷望来的目光。

夜明澜,这只是个开始!

想到此,她突然起身,对着宁皇后福了福身,“启禀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皇后循声望来,投来一记询问的目光,“说话的是何人?”

身边内侍忙答道:“是司家三小姐司雪衣。”

宁皇后点点头道:“原来是太常卿司大人之女,三小姐有话尽管说来。”

雪衣吸了口气,嗓音清冽道:“本是天定姻缘,奈何宵小作祟,坏了圣上和娘娘的苦心和好意。不过雪衣曾随先师学过一些占卜异术,娘娘若信雪衣,雪衣愿占上一卦,以问姻缘。”

“哦?”宁皇后似是来了兴致,“这也可占卜?”

雪衣没有答话,而是抬手挑起垂在耳际的面纱将脸遮了起来,又让敛秋撩起了帘帐,摸出三枚铜钱,有模有样地算了一番,而后轻轻一笑,“回禀娘娘,雪衣心中已有结果。”

说罢,她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命敛秋送了上去。

甫一见到那字条,宁皇后没由来的一惊,眉间疑云重重,良久才问道:“有何缘由,说来听听。”

雪衣从容道:“不瞒娘娘,容家三公子乃雪衣表兄,自从表兄两年前偶遇了郡主之后,便不能忘,曾多次进京至苏府拜访,老王爷对表兄也是颇为满意。”

坐在对面那个身着淡蓝色锦衣、正执杯饮酒的年轻男子闻言,手中动作骤然一滞,抬眼向雪衣看来,却见雪衣已经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莫启凌。

“莫将军少年英才,自小便征战疆场,脾性爽朗直率,而月家小姐性情率真,能文能武,且莫家先辈向来与月家交好,此番若能结缘,自是亲上加亲。”

闻此一言,坐在她邻座的月无双以及对面的英俊男子莫启凌也都微微一愣,相视一眼,而后又连忙移开目光,然众人皆看得清莫启凌那冷峻的脸上闪过的喜色。

夜明澜也下意识地投来考究的目光,他很好奇她会在剩下的两位男子之中,选择哪一位做她的夫婿。

只听雪衣朗朗道:“早就听闻澜王爷相貌英俊,且文武双全,是京中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闻言,众人不由摇头一笑,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却没想她话锋一转道:“而家姐蕙质兰心、贤德淑良,而且对王爷也早已是心仪仰慕,如此郎才女貌,可谓天造地设。”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得抽了口气,惊愕不已地看着她,照此说来,那她岂不是……

宁皇后也忍不住凝眉,听雪衣欠身一笑,不疾不徐道:“雪衣愿入玄王府,尽全力照顾玄王爷。”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竟是把那个所有人都忌惮闪避的病鬼玄王爷留给了自己!

就连宁皇后也愣了愣,盯着雪衣的脸看了半晌,却看不到丝毫说笑之意,她眸光澄澈清明,神色认真,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许久,宁皇后从怔谔中回神,淡淡问道:“为何?”

雪衣徐徐道:“多年来,司家一直致力于医术研究,雪衣身为司家后人,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习了些许医术。玄王爷自从五年前一病,至今未愈,雪衣便想,司家承皇恩多载,而今也是到了谢恩之时。”

宁皇后微惊,“你已经有了治好玄王的办法?”

雪衣摇头:“只是略有研究,尚未一试。这种法子需要懂医术之人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王爷身侧,随身照顾。想来想去,便是为妻之人最适合,所以,雪衣便想趁着此次鸿鸳宴之际,禀明圣上和娘娘,愿入玄王府,为王爷诊治。”

说到这里,她突然起身走出,对着宁皇后深深一拜,“求圣上和娘娘成全!”

“这……”

雪衣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且又字字感人肺腑,所有人都听出了司家对夜氏一朝的忠心耿耿,铭记皇恩。

更看到了司家一个小小的丫头都如何识大体、顾大局,为了夜氏,不惜牺牲自己的大好青春。

座中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为雪衣的大胆折服,同时也为她担忧。

夜明澜、莫启凌和容璟三人神色各异,紧紧盯着雪衣,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没有人猜得透她的心思。

尤其是夜明澜,眼底除了惊讶,便是努力压抑着的怒意,他幽幽一笑道:“知道的人,道司三小姐是为了二哥的病情,这不知道的,只怕是要多想三小姐另有目的。”

雪衣转向夜明澜,明明袖子下面的手已经掐出血来,面上却强装作无事,对他行了一礼,“王爷多虑了,司家向来清清白白,又岂会有别的目的?”

夜明澜顿然皱了眉,脸色显然不悦,雪衣不错过时机,紧接着道:“王爷莫不是不愿娶家姐?是嫌弃家姐庶出之身吗?”

在座众人顿时哗然,朝着原本一声不吭的司颜佩看去,雪衣清晰地看到帘后的司颜佩脸色一阵苍白,原本看向雪衣还是笑意盈盈,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怒目而视。

雪衣在心里冷笑,这才只是轻微的、客气的,就不高兴了?

夜明澜的拳头越握越紧,脸色越来越沉冷,雪衣偏偏视而不见,她笃定他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再宁皇后面前放肆。

果然,不过转瞬,夜明澜便收起不悦情绪,淡笑道:“岂敢?本王只是没想到三小姐会这么安排,有些讶异。”

“哦?”雪衣故作惊讶,回身看了看月无双和苏语,“那,王爷心中原本中意之人是哪一位?”

夜明澜不蠢,她方才已经开口说要嫁入玄王府,若他直言他中意之人是她,明摆着是和玄王府过不去,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难免会让太和皇帝发现他另有用意。

而月无双和苏语……莫启凌少年将军,手握重兵,容璟是容家三公子,谋士之才,两人一文一武皆是太和皇帝器重之人,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雪衣这分明是丢了个烫手的山芋给他,想要却不能接。

想到这里,他突然垂眸一笑,“三小姐多虑了,本王向来相信缘分,缘分一到,那人自也会出现。”

硬生生塞了个闭门羹给他,他竟也能坦然接下,雪衣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城府极深。

由始至终,宁皇后都是一言不发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客气,实则不善,她也没有出面阻止。

夜明澜的母妃苏贵妃在宫中颇为蛮横,恃宠而骄,没少给她脸色看,这会儿看着雪衣一字一句都堵得夜明澜脸色不好,她这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想到此,宁皇后突然朗声呵呵一笑,对着雪衣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雪衣依言起身,款步上前,宁皇后从手腕上取下一只清透水灵的水玉镯子戴到她手上,“这些年来,虽然一直都有派出御医去为青玄诊治,但终究没有随时随刻地贴身照顾。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一层,教本宫心中甚慰。你放心,本宫今日便回宫与圣上说明此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闻言,雪衣脸色一喜,连忙退后两步,深深一拜:“雪衣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经此一事,众人对鸿鸳宴的本意早已失去了兴趣,纷纷在回想着雪衣今日的言行。

直到宴会结束,还有人在悄悄对着她和司颜佩指指点点,暗道司颜佩一个庶女,今天能出现在鸿鸳宴,分明就是沾了雪衣的光。

由始至终,夜青玄的帘后都没有任何动静,如雪衣所料,夜青玄根本就不在帘后……

夜青玄不来,分明是表示对赐婚的不满。

但现在赐婚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如果知道雪衣就要成为他的妃子,不知是什么反应呢?

宴会结束,因着男女有别,男客从左侧离去,女客则是从右侧离去。

雪衣刚上马车,只听一道响亮的男子嗓音:“车里可是司三小姐?”

雪衣拧了拧眉,覆上面纱,“我便是,阁下是……”

领头的男子闻言,连忙下了马,走到马车旁俯身行了一礼,“属下玄王府侍卫统领秦钟舸,奉玄王爷之命,特请三小姐过府一叙。”

雪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马车门楹上方挂了一个小木牌,上附“玄”字,想来正是玄王府的人无疑。

“既是玄王爷之意,雪衣自当服从。”

一路上,雪衣一直静坐不语,目不斜视,惹得她身旁的侍女时不时地投来一记怪异的目光。

她挑起窗帘看了看,正院就在不远处了,终于忍不住道:“三小姐,您认识我家王爷吗?”

雪衣点点头,复又摇头,“认识,又不认识。”

前一世是认识的,不过这一世,还没有见到过。

侍女更加莫名其妙,想要再问些什么,突然只听得一声“停”,随后听秦钟舸道:“三小姐,我们到了。”

雪衣下车后,一位叫离洛的男子,将她带着继续前行。

终于在一座高阁前停下,离洛上前推开了大门,对着雪衣道:“三小姐,请。”

走到里屋,离洛对着重重帘幕后的那道身影俯身道:“王爷,三小姐到了。”

“嗯。”帘后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离洛便识相地退了下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雪衣压下心头的不安,福了福身,“雪衣见过玄王殿下。”

“司雪衣……”帘后那人将她的名字反复念叨了两遍,突然厉声问道:“就是你要嫁本王为妻?”

未完

夜青玄会是什么反应?他真的有病还是假装的?雪衣精心安排的复仇计划能实现吗?

由于篇幅限制,本次只能发到这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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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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